小学时,我曾在父亲的书橱前久久驻足,贪婪地看着玻璃门后面的世界。一把小挂锁,锁身上写着“时刻准备打仗”,随时提防着我打开玻璃门。一个夏天,挂锁挂在扣眼上,但没有锁,我小心翼翼取下小挂锁,那个神秘的世界自此一览无遗。
那天我估计摩挲过好几本书,但印象最深的是一本薄薄的小书,封面上有条蓝色的河,从北向南流,里面有首诗:“爸爸变了棚中牛,今日又变家中马。/笑跪床上四蹄爬,乖乖儿,快来骑马马!/爸爸驮你打游击,你说好耍不好耍?/小小屋中有自由,门一关,就是家天下。/莫要跑到门外去,去到门外有人骂。/只怪爸爸连累你,乖乖儿,快用鞭子打!”
现在推算回去,还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就开始读《流沙河诗集》了。我不知道现在如野猫般的敏感是不是与童年受的文学浸染有关,我当时只朦朦胧胧知道,写作除了喊口号表决心外,写身边的生活才能如此这般打动人。
父亲并不是一位诗歌爱好者,他的藏书中除了这本《流沙河诗集》,再没有别的现当代诗人的作品。而流沙河先生对我的启蒙,似乎才刚刚开始。
2014年,有文化公司约我写本趣说汉字的书稿。那段时间,这类书在市面上不少,但有养分的却不多。就是在这一年,我在寻找参考书时,《流沙河认字》再次成为我的案头常备书。《流沙河认字》和同类书的最大区别,就是一位文化学者在讲我们的传统,讲我们中国人血脉里流淌的历史和文化。他们那一代读书人,好些有《字学蒙求》《说文解字》等文字学习的底子。
我们这一代人难得看见谁谁穿着屁股发亮的裤子,我的老师那辈据说很常见。做学问不坐几年冷板凳估计很难成才。我们现在要查询一条文学方面的词条太容易了,几乎不可能再去翻阅那些大部头的纸张泛黄的书,何况那些书早已落满尘埃,拍打擦拭都要费半天工夫,我们实在等不及。我们指望着老先生们长命百岁,他们会帮我们打捞起那些已沉到深海的信息。
我曾经想过去拜访流沙河先生。我的大姑爹黄一龙是先生的好友,每个周日,他们都会在先生的家中小聚。我常常在想,要不我就守在先生家屋外,趁先生出门送客时给先生打个招呼也好。但是这个念头始终没有给大姑爹提起过,我主要是担心流沙河先生随口问起“不知在做什么学问没有?”那我一定大汗淋漓。我已年过不惑,学问上却一事无成。因这个缘故,我把流沙河先生的书放在案头,也起督促之意。
父亲因常年住在成都,倒是和流沙河先生见过多次。父亲说彼时先生在成都图书馆讲庄子,讲唐诗宋词。前些年,先生都是站着上课,最近一两年,他才坐着讲课。父亲说先生精神很好,两个小时讲下来思路清晰,结合时弊,再讲两年估计都没问题。
不曾想,这话犹在耳畔,就传来噩耗。
“请乘理想之马,挥鞭从此起程,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阳正晴。”这诗句出自流沙河先生的《理想》一诗。再读时,我看见一位干瘦的诗人骑着白马,跑过霜后的枣树,跑过秋塘里的残荷,跑过那些瘦但保留着风骨的美好事物。当然,或许他没有骑马,他是一条河,他自己就能流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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