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的骨骼上展开的翅膀 评龚莹莹小说《锦城烟云》

□王曾玉

这是一部再现五代十国风云变幻的史书，这是一部描写乱世绝恋的“情书”，这是一部揭示人性至恶至善的心书，也是一部展现川蜀人文、地理、风物的地方志。

五代十国，介于唐宋之间的特殊历史时期。小说《锦城烟云》以十国中的后蜀为基点，横向交织了五代十国及宋朝初期的矛盾冲突，纵向详述了后蜀几十年的兴起、繁盛及亡国。事件繁复，人物众多，关联甚广。作者在真实历史的基础上，展开想象的翅膀，构筑出一部跌宕起伏的有血有肉的好作品。

小说开篇向读者展现了一幅蜀地繁荣富庶、国泰民安的景象：成都府人潮摩肩接踵、店铺鳞次栉比、吃食五花八门、百艺杂耍一应俱全……这分明是太平盛景，谁又知道这只是乱世中的一个小小桃花源呢？此时，中原及周边各国势力正搅动腥风血雨，攻城略地，杀戮四起，血流成河，饿殍遍野。偏居一隅的后蜀能独立于世外，不受战争狂潮的波及和席卷吗？留给我们巨大的悬念。

从一开始起，作者的文字就极具镜头感和画面感，由远及近，从景到人，由面到点，画面自然切换，剧情感十足，让读者有观电视剧的酣畅淋漓之感。

整部小说贯穿丰富的蜀地元素。地名、人物、事迹、习俗……皆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如眉州苏氏家族，苏味道、苏序、苏祜、苏轼，还有千载诗书城、沙縠行、蟆颐观……活脱脱一部地方风物志。

小说在情节上更是精心设计，虽文本内容宏达深广，历史事件纷繁复杂，但作者构思精巧，逻辑缜密合理，让作品结构浑然一体，体现出强大的驾驭小说架构的能力。

《锦城烟云》的主人公是后蜀后主孟昶和他的贵妃费氏、才貌双全的花蕊夫人。13岁的孟昶跟着父亲蜀高主孟知祥征战沙场，出生入死。15岁阵前帅兵，白骨堆里讨营生，厌倦了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他登上帝位后，励精图治、偃武倡文，想借助四川天然地势的有利屏障，僻安一隅，建立一个文治之下的“李唐”盛世。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孟昶“不思进取”式的治国策略，引发了与老臣武将之间的深刻矛盾和斗争。而此时，中原战争无一刻停歇，加之蜀地一向是乱世避难之所，公卿贵族富户大多是跟随玄宗、僖宗等进蜀的前朝遗老，和中原及周边各国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不易同化，也就产生了青衫和川楚八帮等众多的民间帮派。他们安插暗谍，渗透到权利的各个角落，一时朝堂内外，中原十国，风起云涌，直到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由南至北，逐一收复诸国，战争才渐渐平息。在此期间，孟昶凭一己之力，让蜀人躲过了战乱，过了三十多年安居乐业的生活。彼时，整个蜀地政治昌明、经济发达，文化兴隆，百姓富足安稳，成都府的繁荣程度堪比盛世长安。小说中的孟昶，虽非一个好的开疆拓土之王，肯定算得上一个优秀的守成之君。

但史上对孟昶的评价与小说还是有些差距的，往往说他前期勤勉治国，尚可称明君，后期贪图享乐，歌舞升平，骄奢淫逸，是一亡国之徒。作者在基本史实的基础上，大胆想象和推理，展现了一个更丰盈、更人性的后蜀后主孟昶形象。

作者重新定义了孟昶的投降和亡国，对后主的沉迷声色进行了重新阐述。孟昶本质上是一个极具浪漫情怀的帝王，正因他为花蕊夫人在成都府遍种芙蓉，才有了今天“蓉城”一说。他还擅长诗词、音律，喜歌舞，与南唐李煜、宋朝徽宗、李唐玄宗有极其相似之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却因命运的阴差阳错登上了权力至高点。闲暇之时，孟昶与宫人及花蕊夫人的吹拉弹唱、莺歌燕舞、作词唱曲儿，完全可以理解成搞诗词文本和音乐原创研究，也是本性使然，无可厚非。况且，他在蜀地普及音乐，倡导科举取士，颁《官缄》提拔平民仕子，撰写医经，开创史上第一个书画室……正凸显了他以文治国的理念。亡国并非内因，而是乱世之难，“非大蜀王朝的一国之难，也非大蜀国自身凋敝之难”。为了不给蜀地百姓再次带来战争，不重新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当赵匡胤军队兵临城下时，孟昶选择了投降和亡国。这对一个君王来说，是非常残忍却又迫不得已的。历史证明他作出了正确的选择。赵匡胤文武双全、智慧超群，只有他，足以担当结束五代十国分裂局面、统一中国的大任。而大宋立国之后，赵匡胤倡文抑武，开创了史上以文治国的兴盛时代。这是与孟昶的理念不谋而合，还是直接照搬孟昶的政治思想呢？我们不得而知，但说他们是太平时期治国的知音，一点也不为过。

小说中，孟昶并非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子，还是一个恭敬孝顺的儿子、知冷知热的夫君、温暖如煦的父亲，是个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人。我个人非常喜欢作者这样的人物定位。

《锦城烟云》在时间、人物、事件上基本遵从历史的原貌，而在情节上做了恰到好处的想象和拓展。用宏大历史背景作为小说的骨骼，用纷繁复杂的情节和想象成就丰盈的血肉，即可长出飞翔的翅膀。这样既有历史的厚重性，又趣味横生的作品，无疑是有长久而强大的生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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