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肃”是包公的谥号,后世称其为“包孝肃”,包公待过的地方都会留下“孝肃”的字样,比如合肥有孝肃桥,池州有孝肃街。孝肃街是池州老城中心的一条著名的街道。这条街唐朝时叫大中街,宋朝时改称卫尉前街,清代又改叫府前街,而民国时则叫南门大街。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出生在这条街的吴家老宅,这是清朝嘉庆年间的钦差大臣遗留的故居,一直是这位吴姓前清重臣的后人在这里居住,虽然那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了侯门一入深如海的气势,不过三进的深宅大院也还是庭院深深深几许。五岳朝天的马头墙,四水归堂的天井,偌大的庭院融石雕、木雕、砖雕为一体,显得富丽堂皇。前门朝着孝肃街,后门紧临继武巷,建筑规制在孝肃街数一数二,称得上雄居一方。土改后,这栋钦差的府第才住进了我们几户平民百姓,与钦差大臣的后裔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那时候,在那幢老宅的中堂上还悬挂着一块清朝嘉庆皇帝御赐的镏金大匾,朱砂红的匾额上刻着“钦差大臣”四个镏金大字。虽然这块御赐大匾经历了一百五十多年的时光,依旧能从布满灰尘还金光闪耀的匾额上看见这位钦差大人当年的荣耀和威严,显赫的身世足可略见一斑。虽然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和名门望族的后裔同在一个大宅院里,但他们的日子和普通人家还是大相迳庭。虽然财产房屋大部分被充公,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的陈设虽不如从前富丽堂皇,但跟老百姓家相比还是非常殷实,条台、帽筒、八仙桌、雕花大床,依旧摆得井井有条。一举手一投足,还沿袭着祖上的温文尔雅。
这户人家的孙子小五子是我童年时最要好的朋友,那时他十五岁,我十岁。平时在这个大宅院里就数我们俩能玩到一起,和那些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不同,他不但能上山砍柴,下河摸鱼,还摆过书摊卖过凉茶。并且酷爱音乐,不仅会拉二胡,还会吹口琴,箫也吹得很好听,经常独自在大宅院子里吹“金蛇狂舞”的曲子,我是他忠实的听众,那悠扬的箫声真的是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位益友,和他相处得益最多的是帮他摆书摊。他家有崭新的全套《三国演义》《红楼梦》《水浒传》《聊斋》《岳飞传》,有一百多本连环画,全锁在一只樟木箱子里。学校放暑假,在临街店铺旁摆两张竹榻,小五子摆起了书摊,放假在家的孩子们都围着书摊看连环画,看一本连环画一分钱,一天也能收个块儿八角的,他在书摊的旁边摆放了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五、六个玻璃杯,装满凉茶,上面罩一块透明玻璃,有过往行人口渴买一杯,也是分钱一杯,因此他为家里挣了不少钱。
孝肃街五十年代是贵池城的市中心,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栉比,如大华布店、大德堂文具店、方仁堂药店、五金百货店,还有杂货铺和茶馆饭店,在商铺外的街边空地上还有许多行当摆摊做生意,有抽签看相、拔牙修脚、补锅补伞、修锁配钥匙、打鞋掌擦皮鞋的,还有走街串巷挑牙虫的人混迹其间,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吆喝着:“挑牙虫喽…挑牙虫”,把街市搅得沸沸扬扬。特别是画糖画和捏面人看西洋镜的地方围满了小孩子。西洋镜是旧时西洋传入我国的一种逗乐装置,因根据光学原理暗箱操作,所以显得有些神秘,而一旦打开后,里面不过是几张图片而已,围着一个大箱子,箱子的一边有几个小洞,供眼睛凑上去看,看一次花两分钱。孝肃街就是这样从早到晚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整个暑假我都待在小五子的书摊上,小五子就好像是个大掌柜,在他出去玩耍或者到牌坊街斗蛐蛐的时候,总是把看书摊子的任务全交给我。我自然是乐不可支,可以专心致志地看连环画,渴了自己倒杯凉茶喝,别人看书喝茶交来的角子都归我收,别人都以为我是这个书摊的主人。热闹的街市,我一个人静静地守候着书摊子,即使远处玩把戏的锣声敲得震天响,我也无动于衷,只是默默无闻地看书,也就在这个时候,我通读了四大名著的连环画。为了感谢我为他看书摊子,每次小五子都会把斗蛐蛐赢来的画片送给我。整个暑假竟然凑齐了水浒传一百零八将的画片,让我在同学们的面前得意洋洋地显摆了一把。
十三岁那年,我们全家搬离了孝肃街的吴家老宅。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半个世纪过去了,历尽沧桑的孝肃老街一直是心中难以割舍的情怀。如今,闲暇时,还时常来这条老街,在石板铺砌的街道上徜徉,寻找儿时的记忆。老街总是静静的,粉墙黛瓦的商铺少有客人,只有几个经营古董的摊主,在街头静静的长廊边摆的古玩摊,他们在地上铺片塑料布,杂七杂八地摆上一堆瓶瓶罐罐、几串旧铜钱和颜色斑驳的小件玉器,水烟袋、旧票证和纪念币等,生意就此开张了。不懂行的路人对此只是不经意地一瞥,便匆匆忙忙地离开,只有摊主静静地枯坐着,守候一份期待和冷清。偶尔会有几个对古董感兴趣的人驻足,随手拿起几件旧物件装作内行似的端详一番,问问价格几何,一直问到摊主懒得回答。真正能让摊主打起精神的,往往是那些老客。他们来了就直接蹲坐于摊前,向摊主扔过一根香烟,做好了长谈的准备。摊主心中窃喜,因为他知道,那个玉扳指或者是老烟嘴今天终于要寻到买主啦。
我不懂古玩,也不知道眼前的宝物哪件是明中期,哪件是清晚期,什么磁州窑、耀州窑。只是站在那里看热闹,就如同年幼时蹲在包烟袋的小摊子边看手艺人如何将一根细竹根包上黄铜,做成精美的烟袋。蹲在补锅的炉子旁边,看风箱拉得呼呼直响,炉火上耐火泥做的坩埚里溶化了的铁水冒着蓝色的火焰,补锅师傅用火钳夹着小泥勺将沸腾的铁水一勺一勺浇到锅漏洞上,再用草木灰一压,只见青烟直冒,冷却后,只见锅底一个个漏洞被铁水很均匀地补上。那时手艺人都是凭着一技之长在街头挣钱养家糊口。
我依旧是孝肃老街里的看客,不过那时是儿童,现在却是古稀老人,老街一直是一缕剪不断的乡愁,魂牵梦萦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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