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竹峰
太平山房的名字,我一看到就暗暗叫好。太平山房四个字,视觉上比听觉上好。念在嘴里的太平山房,我并不喜欢。太平山房四个字,如果是木刻宋体,印在棉纸上,更好。我在太平山房看见晚清木刻书籍的照片,“太平山房”四个字安安妥妥,有令人怀想的旧气。有些旧气令人生厌,有些旧气令人生念——太平山房让我生念。
太平山房四个字,如果是苏体字,我以为更美。苏轼的书法,读来游目骋怀,又不乏贵气。米芾的字到底太贫了,我读来也困乏,或许是一家之言。苏字蟒袍宽幅、大袖挥挥,米字短衣紧服、快刀乱麻。苏字是庙堂夫子,米字是马上将军,苏字运筹帷幄,米字刀劈斧削。
太平山房的建筑,比想象的要大要深,镌于村头,仿佛一巨幅工笔。
一个老叟的工笔画比水墨画更让人敬畏。
太平山房白墙黛瓦,两侧的马头墙飞檐翘立,门坊顶高约十米,正门镶嵌在五层四脚的牌坊正中,第一道门楣是砖雕双龙戏珠,第二道门楣是砖雕八仙图,八仙之上是楷书“积善流芳”石匾,再往上是块鲤鱼跳龙门浮雕。石匾和浮雕上下各有一条人物壁画映带,两侧刻有凤落宝地、麟吐玉书字样,花砖镶边。
江南的雨不大,却铺天盖地,太平山房这个词语恰恰也是潮湿温润带悠远之气。上午十点左右,太平山房附近绿树遍野,不知名的野鸟四处觅食。在大片大片的绿色蔓延中,太平山房的灰与白,隐逸在淡淡江南烟雨中。在水汽的笼罩下,雨丝打在伞面的声音使周围变得出奇宁静。
这一回来青阳,是给一个征文做评委。评委是假,品味是真。最近一个月呆在合肥,趁机出城看看江南的绿色,不亦快哉。江南的绿色仿佛大胖妇人,我老家岳西的绿色像清瘦丫鬟。江南的绿,野心勃勃,美得不可方物。岳西的绿,轻轻浅浅,像李清照的词,未必贴切,差不多是胡适的新诗吧。
这次在江南,随身带来两本书,一本启功的《论书绝句》,一本赵焰和张扬合写的 《徽州老建筑》。
青阳的朋友带我看了很多老建筑,基本都是徽派风格。大概因为我是文人的缘故吧,他们带我看这一座古代的学堂。老房子的气息很奇怪,衰败中犹存勃勃生机。太平山房又保存得完好,边走边看,心里觉得壮美。
太平山房内部为抬梁式结构,圆柱顶梁而立,月梁纵横飞架,彩绘画枋穿插其间,柱础有鼓镜式、素复盆式、青脚式。石墙上有精雕细刻的繁花异卉珍禽图案,梁架间有制作雅秀的轩蓬顶。
一边看太平山房,一边对照《徽州老建筑》中的文字,有“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之感。王勃《滕王阁序》说: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几行文字深得高远之旨。太平山房的建筑风格,差不多也得“高远”二字法诀。
我们进入后堂,走过狭窄的楼梯,推窗看雨,远山近瓦,入眼分明“屋漏痕”。
太平山房有些建筑细节仿佛“锥划沙”,有些建筑细节仿佛“折钗股”。我说太平山房是老叟的工笔,上楼之际,脑海中却浮现出:
披麻皴、乱麻皴、芝麻皴、斧劈皴、卷云皴、雨点皴、弹涡皴、荷叶皴、骷髅皴、鬼皮皴、矾头皴、解索皴、牛毛皴、马牙皴、豆瓣皴、刺梨皴、破网皴、折带皴、金碧皴、晴翠皴、直擦皴、横扫皴、没骨皴、乱柴皴。
太平山房建于明清之际,具体哪一年,不清楚。碑文载,太平山房始为陈氏公堂,后进系明建筑,前二进建于清初。乾隆三十六年,改作学馆,以方便邻近诸郡生童赴金陵乡试途宿,兼作义塾。
太平山房位于青阳县所村。所村,家家锁门。不是所村,也家家锁门——背井离乡,去城里了。
陪我游太平山房者四人也,三位先生,隐其名,一位女士,隐其名。是日风调雨顺,暑热尽褪。
太平山房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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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青阳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