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子之风 □唐晓勇

公元前278年,风雨飘摇的汨罗江畔,一位风烛残年形容憔悴的老人,踽踽独行在江边,他拖着沉重的步子,遥望着国都郢的方向。此刻秦国大将白起正带领十万“虎狼之师”在郢都里烧杀抢掠,他内心的痛苦与悲愤无人理解,国将不国,他又怎能苟活于世?!

此时江边一个渔父看到了他,问道:“岸上可是三闾大夫吗?”

“正是”。

“因何来到此地?”

“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何不与人一起醉?”渔父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桨儿远去了。边摇边唱: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何不与人同醉?何不与人同浊?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他不断反问自己,毅然决然地怀抱石头,纵身跳入滚滚的汨罗江中。

他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爱国主义思想先驱,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屈原。

1953年世界和平理事会授予他世界文化名人。

大学士苏轼说:吾才不及屈子万一。

王国维说:从人格魅力到文学水平,屈原是自古到今中国历史上少数几个人之一。

梁启超说:屈原有着极高寒的理想,极浪漫的文采。

少年得志

屈原名平,字原。公元前340年出生于楚国丹阳,祖上系楚国贵族,和楚王一样,芈姓。芈姓族群从商代迁徙至南方楚地,当传到熊绎时,因功受周封于楚,遂居丹阳(也就是现在湖北省秭归县境)。屈原少年得志才能出众,22时就官拜左徒,这是仅次于令尹(类似于宰相)的文武百官中第二号角色。

公元前316年,在楚国高大的皇宫一间密室里,穿着华丽的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密谋国家大事,高坐龙椅之上的是楚怀王,半跪着的是屈原。两人和议怎样通过文治武功使楚国重回楚庄王的称霸时代。对内变法兴国,对外合众抗秦,君臣形成了统一意见。于是屈原第二年出使齐国,邀请齐、燕、韩、赵、魏五国国君齐聚楚国,结成联盟,共商抗秦大计,楚怀王成了联盟的领袖。君明臣贤,相互信任,屈原得到了怀王的重用,很多内政、外交大事,都凭屈原做主,屈原的美政理想得到初步的实现。联盟宴会上,由屈原导演的《九歌》精彩上演,楚国绚丽的歌舞文化艺术令各国叹为观止。

为实现振兴楚国霸业,屈原对内积极辅佐怀王变法图强,变法主要内容是:第一,奖励耕战,鼓励战士英勇打仗。奖励农耕,增加赋税,富国富民。第二,举贤能,唯才是举。第三,反壅蔽。破除君臣和老百姓之间的沟通障碍,要让楚王下达的命令准确即时传达到府衙,臣工也在第一时间把王宫命令传达给广大百姓,而臣民的意见也可以快速地直达宫廷。第四,禁朋党。鉴于楚国的贵胄和老世族往往结党营私,狼狈为奸,对不同政见的臣工大肆攻讦。故而要以律法的形式加以约束杜绝。第五,明赏罚。无论是商鞅抑或吴起,都注重严格的律条来约束将士的功过,屈原集合法家、兵家之精华而独成一体。第六,移风易俗。屈原对楚国不正之风深恶痛绝,一个个能言善辩巧言令色的臣工老世族,不惜损害国家利益来投机取巧。此次变法也把楚国的不良之风也要用法律形式来约束了。变法一度使楚国出现了国富兵强的局面,屈原在楚国的地位也如日中天。

两次流放

变法触犯了楚国贵族的利益,遭到了楚国大夫上官、公子子兰、靳尚等人的反对。贾谊在《吊屈原赋》中,这样描写屈原所处时代的社会状况: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

一场针对屈原的政治阴谋悄悄进行。一天,屈原正在府内思考变法细节,家人报告上官大夫来访,屈原一愣:“平素和此人政见不同,并没有交往呀,他来干什么?”还没有反应过来,上官就径直闯了进来,屈原急忙起身迎接说:“不知上官何事前来?”上官大夫一边说:“大家喝酒找不到你,你还在写诗歌呀,这下你可在中原出名了,我看看又有什么新作?”说着拿起屈原桌上的竹简就看,原来是关于变法的内容,屈原慌忙从上官手中夺回,说道:此乃新法,大王还没有审议,不得外传。上官哈哈一笑,说道:“那我走了,不耽误老兄。”他走出屈府,直接来到怀王那里,告发屈原独揽变法功劳,向人炫耀变法内容。楚王疑惑:“自己和屈原密谋的变法,屈原果然擅自炫耀外传?”

这时屈原生命里另一个政治敌人张仪来到楚国,他通过重金贿赂了靳尚、上官,还有公子子兰母亲,楚王爱妃郑秀。一天郑秀在宫内邀屈原排练《九歌》,突然捂着头说头疼,令众宫女下去,向屈原说:“屈卿扶我”。屈原不知是计,怕她摔倒连忙上前扶助。郑秀借机顺势倒在屈原怀里,正在这时,子兰和怀王出现在眼前,见状,怀王大怒:“屈卿竟敢非礼我爱妃?!”

就这样在他们一伙的陷害中伤下,屈原失去楚怀王信任。公元前304年,他被流放到汉北,汉北就是汉水的上游,也就是现在的湖北境内。这次屈原在外流放了五年。

屈原流放后,怀王中计与齐国断交。楚国太子熊横在秦国与官员产生矛盾,失手打死秦国大夫逃回楚国,秦国乘机借口攻打楚国,楚国大败,丢城十座。怀王回想起屈原所言,屈原被召回都城,改任三闾大夫,重新出使齐国,并与之修好。此时秦惠文王去世,秦武王在位五年也去世,年轻的秦昭襄王继位。他的称王再一次改变了楚国命运和屈原命运。昭襄王的母亲是楚国宫廷人与怀王同宗。于是上台便开始和怀王交好,叙亲情送重礼,又把秦女嫁给怀王为妾。怀王上当,再次与齐断交。秦昭襄王邀怀王在武关会盟,屈原称秦不可信极力反对怀王前往,但是怀王听从子兰意见执意前往,不料被秦昭襄王扣押,屈原第二次被流放。第二次流放的地点是江南的荒僻之地,路线是从楚国都城郢都出发,先往东南顺江而下经过夏首(今湖北沙市东南地区)、郢都的东门,再经过洞庭湖进入长江,然后又离开了夏浦(也就是现在的湖北汉口),最后到了陵阳(今安徽青阳县)。比起第一次流放,第二次被流放的时间更加长,而途经的路线也更加艰辛,前前后后历时18年。

爱国先驱

那个时代,其实国的概念并不明显。很多名士都是游走在各国之间,在哪里受到重用就在哪里发展。比如商鞅、白起、苏秦、张仪等,朝秦暮楚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屈原却一心恋着楚国,无论是受到怀王重用还是被贬流放,都矢志不渝地爱着楚国。

屈原作品中“国”指国都,即国家的政治中心,都城。如屈原诗歌写道:“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鼂吾以行。发郢都而去闾兮,怊荒忽其焉极?……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哀郢》)意思是说,离开郢都城门时,不禁一阵心痛。这心痛萦绕在屈原内心,化作屈原的一种强烈的故都情怀。这种强烈的国家自强意识在屈原诗歌中体现明确:“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离骚》)

虽然在屈原的心中,楚怀王或楚顷襄王是国家政治的象征,《离骚》诗句中也写道:“指九天以为正兮,夫唯灵修之故也。”但屈原对楚国君主的感情是基于理性认识基础之上的,他也曾痛惜感叹楚王是“庸君”:“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庸君之不识。”(《悲回风》)无论是忠于楚王还是批评抱怨,这里面深刻的情感还是对楚国前途的关心。以实现其“富强国家美政”理想为原则。

屈原的爱国情怀已超出了狭隘的忠君思想,成为其伟大人格之道德要素。楚国是屈原“美政”理想构建的核心地域,也是屈原精神的皈依。屈原的爱国情怀,即屈原个人在精神上对楚国的一种自觉担当的责任意识与情感皈依,是一种将振兴富强楚国责任置于肩上的精神动力,是一种为楚国社稷奉献一切的献身精神。司马迁曾赞叹:“其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屈原预见到楚国由盛转衰的危险,于是积极主张变法图强,和腐朽的贵族集团抗争,至死也不愿放弃自己的理想,至死也不愿离开楚国。这是屈原爱国情怀的重要体现,以中流砥柱般的毅力去劝谏楚国国君,以拯救逐渐走向衰落的楚国。正是这一深沉的爱国情怀,让屈原对楚国的命运有了深入思考,所以他不仅自守贞操气节,保持正直之心,自尊自励,而且还努力为楚国培养有美德的人才: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离骚》)。只可惜“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屈原,不是一个勇士,但绝对是一个战士。是一个殉国者,更是一个殉道者。

浪漫始祖

两千多年来,人们读屈原,每每惊艳于他文辞的浪漫华彩,折服于他个性的傲岸不羁,倾倒于他忧愁幽思的大爱真情,屡屡触摸到他“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与痛苦。在他那些充满忧虑和叹息的文字中,人们总能看到一个清癯飘逸的风雨夜行人,在那遥远的年代里,寂寞而坚定地走着。

屈原是个诗人,创立了“楚辞”这种文体,被誉为“衣被词人,非一代也”。根据刘向、刘歆父子的校定和王逸的注本,作品有《离骚》《天问》《九歌》《九章》《渔父》等25篇。重在表现作者内心的情愫。《离骚》是屈原以自己的理想、遭遇、痛苦、热情以至整个生命所熔铸而成的宏伟诗篇,其中闪耀着鲜明的个性光辉,是屈原全部创作的重点。《天问》是屈原根据神话、传说材料创作的诗篇,着重表现作者的学术造诣及其历史观和自然观。《九歌》是楚国祀神乐曲,经屈原加工、润色而成,在人物感情的抒发和环境气氛的描述上,充满浓厚的生活气息。更多地显示了南楚文学传统的痕迹,构成了屈原作品的基本风格。

屈原的作品充满了积极的浪漫主义精神。其主要表现是他将对理想的热烈追求融入了艺术的想象和神奇的意境之中。如《离骚》写他向重华陈辞之后御风而行,他先叩天宫,帝阍闭门不纳；他又下求佚女,佚女恰巧不在那里；他去向宓妃求爱,宓妃却对他无礼；他欲求简狄和二姚,又苦于没有好的媒人去通消息。这种上天入地的幻想与追求反映了屈原在现实中对理想的苦苦探求。此外如《九歌》《天问》等还采用大量神话和历史传说为素材,其想象之大胆、丰富,古今罕有。对后世影响极大,李白、李清照等诗作中有大量痕迹。魏晋更有熟读《离骚》痛饮酒,便可称名士的说法。

除此之外,屈原的作品还以一系列比兴手法来表情达意。如他以鲜花、香草来比喻品行高洁的君子；以臭物、萧艾比喻奸佞或变节的小人；以佩戴香草来象征诗人的品德修养。这种“香草美人”的比兴手法,使现实中的忠奸、美丑、善恶形成鲜明对照,产生了言简意赅、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

作为一个伟大的诗人,屈原的出现,不仅标志着中国诗歌进入了一个由集体歌唱到个人独创的新时代,而且他所开创的新诗体——楚辞,突破了《诗经》的表现形式,极大地丰富了诗歌的表现力,为中国古代的诗歌创作开辟了一片新天地。后人也因此将《楚辞》与《诗经》并称为“风骚”。“风骚”是中国诗歌史上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两大优良传统的源头。同时,以屈原为代表的楚辞还影响到汉赋的形成。

魂兮归来

屈原早已不只是一个天才的诗人,两千多年来,他的身上累积了太多中国人的理想。他是中国历史的一座丰碑,永远地镌刻着这个民族对于命运的忧思和对于光明的渴望。

屈原早已不再仅仅作为一个单纯的诗人而存在,而是作为一个民族精神的理想而存在；也因此,屈原不再只是一个遥远的人名,更是中国文化的象征符号。“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那是一盏与日月齐光的明灯,是我们上下求索的方向和力量。这种精神历经两千多年没有消亡减弱,在举国上下齐心协力奋斗中国梦的进程中更加发人深省震耳欲聋。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清澈湛蓝的江水边,成片的枫树林随风摇曳；纵目千里之外,美好的春色反而引起了内心摇荡不止的忧伤。魂啊,你回来吧,赶紧回到萋萋江南,回到你的故乡吧!或许没有人能够再有屈原那样超绝的才华,为他寂寞而忧伤的灵魂再写一篇空前绝后的《招魂》。屈原的《招魂》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的灵魂寻找一个安顿的家园?

魂兮归来!这是屈原招怀王之魂,更是屈原尽情挥洒对江南这片土地的热爱。魂兮归来!当屈原为怀王的悲剧而痛哭号呼的时候,他还没想到,就在不久之后,江南,竟然也成了他自己最后的归宿。

魂兮归来!屈原的灵魂啊,从来不曾离我们远去。在一代又一代思想家与文学家的光芒中,在泱泱大国多灾多难的振兴道路中,我们始终能看到屈原行走不息的身影。

屈原已死,但灵魂依然牵引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坚定前行。屈原身上有中华民族须臾不能缺少的最宝贵的东西——国魂!竹死不变节,花落有余香。一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陨落了,但两千多年以来,其魂灵安然休憩于湘楚大地,华夏大地,其爱国主义精神之魂永远活在人们心中,爱国主义的血液永远流淌在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

作者单位:安徽怀远淝河学区管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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