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千年的文化长廊

池州 苏华民

打开明清两朝的 《青阳县志》，首页都印有一张地图，清晰地标明青阳东南西北四条古驿道路线：窄窄的石板路，随山敷势不断向前延伸。供商旅行人休憩歇脚之所的驿站，就安置在古道边，五里一亭，十里一铺。

为寻找古县志中提及的范仲淹幼时读书的地方，“读山”和“读山铺”，我沿着古地图上标明的青阳东路驿站：石岭铺——杨梅桥——百梁亭——读山铺——读山——小路口——木瓜铺，进行了实地考察。从旧时的古桥、石板路和小山冲的形状，尽量还原当时沿途的风景；从一些残存的旧物件中，体味古人的智慧、情怀和社会变革的岁月流光。

滕家冲是我走访的第一站。凡读过范仲淹《岳阳楼记》的，都知道北宋有位官员名叫滕子京，他的第二故乡就在青阳滕家冲。当时，滕子京被贬至池州任“榷轱”（酒监）达九年之久。期间，他与九华山结下了“爱彼九华”的生死之缘，在这里建书堂，藏书数万册，并陆续将父亲遗骨及族人迁至滕家冲。于是，滕家冲就变成滕氏家族的居住之地，滕家冲地名的来历也源于此吧。

走过金龟原，沿一条横排山路便折进了两山夹峙的一条山冲。初始，山势低缓、路窄小，越往里走，山势渐高，至山脚处，有数峰并峙拱立，形成太师椅靠背扶手状。突现宽谷平缓之地，谷内村舍井然，村口一水塘及数百亩良田，高低错落。山不高，却林木茂盛，色彩斑斓。进村口可安享山中之宁静，出村口即是繁华驿道。

至此，我方理解四处为官、见多识广的滕子京，为何将滕家冲作为滕家永久的住居地，并将这里作为他的终老之所。出金龟原，过安山村民组，约里许，就是东路古驿道必经处，其他路段虽经岁月淘洗而不可考，然这里犹存两座古桥。杨梅桥，石质单孔，长约丈余，宽约1.5米。桥立村口，古藤横生，漫逸其上，垂挂若珠帘。桥下河水长流不息，清澈可鉴。古道悠悠，前路漫漫，皆由此桥延伸。村后有一座被葛藤竹丛和杂草掩盖的单孔石桥，曰“范迎桥”，又说是“范殷桥”。桥体因被藤蔓丝竹所蔽，无法辨认。

过“范迎桥”是一片稻谷金黄的田野，几百米处突出一座山嘴。村支书说，这里即是十里铺房屋旧址。印象里，原以为“十里铺”或“读山铺”是整个村庄和铺面街道的地名。后来查阅明代青阳县志方知：“青阳境内，共有十九铺，每铺厅三间，邮亭一座，皂隶房三间，厨房三间，门庭三间，四周有垣，万历二十一年知县蔡立身重修。 ”比对县志上铺舍序列，“十里铺”正是“读书铺”所在地，离县城约二十里。一眼望去，荒丘、杂草、荆棘丛生，不知名的树木旺盛地生长着，几座孤坟掩映其中。

漫漫古道上，曾经马蹄声碎，迎来送往，多少羁旅之人心中向往和难舍之处，却早已被岁月的烟尘所掩盖。我不禁陷入无尽的沉思，耳边仿佛响起李叔同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

转过“读山铺”山嘴，山阴处呈现一片荷塘，残荷形销骨立。听老支书说：“这里就是百梁亭村庄的花园口，后面是一片阔叶林，过去是大户人家的花园。 ”向前，一座近百户人家的村落映入眼帘，乃是“百梁亭”村，古驿道上一个繁华的村落。老支书说，他小时候，这里有成排的商铺，肉案、面坊、客栈，当时驿道上行人络绎不绝。村内客商云集，有房梁大屋一百多家。故称：百梁亭。

既然是村落，为何又叫做“亭”呢？古道上是“十里一铺，五里一亭”。我想，此地恰是“铺”与“亭”重叠的结合地吧？

百梁亭村口有条小河，属于东山河流域。清清的河水静静地流淌，河上有座古老的单孔石桥：“江梅桥”。桥头的古树历经沧桑，至少百年以上，枝叶横生，荫天蔽日。桥下的石铺，苔藓斑斑，桥体被丛生的藤蔓严密地包裹着，形成一条绿色帷蔓。河水中，青绿色的水草随波摇曳。桥头连着漫长的驿道，年久失修的石板路大多损毁，或被泥土覆盖，但裸露的石板圆润光滑，依稀可见独轮车长年累月研磨的沟槽。

“读山铺”因与“读山”有关。范仲淹小时曾读书于此，故被后人称为：“读山”。明清青阳县志均有记载：“读山，在青阳东二十里，有洞如垂铎，石皆青黛色，宋范文正公幼鞠于朱氏，即此。上有读山，秀岩二洞，其北为长山。 ”

为寻找读山，近年来我遍历青阳县境内，却未能发现“县东二十里的读山、秀岩二洞”。唯其位于读书铺一华里外的“白云洞”之山川地貌，倒是吻合古县志里记载的情况。这次实地勘察探访，我总算有了意外的发现。原来，“读山”和“读山洞”，历经千百年的历史沿革，如今被当地人称为 “白云洞”，它位于新河镇舟桥村观音山。

来到山下，拾级而上，半山腰处偌大的一座洞口映入眼帘，洞内呈不规则状，高约十米，洞厅三十余平方米，石钟乳错落有致，垂挂如铎，莫可名状。往山上行约50米，又现一窄小洞口，下行五六级石阶，一圆形天然水池置于石乳之下，可闻泉水叮咚之声，与古县志描写正好相符，由此可确认：“白云洞”即范仲淹年幼时的读书处，它之上50余米处的“小观音洞”即“秀岩洞”，观音山即“读山”了。此山呈青黛色，山势峥嵘，怪石嶙峋，林木茂盛，宛如仙境一般。

如此看来，从木镇长山，到滕家冲，在这近二十华里的古道上，先人给我们留下了人文气息如此浓郁的文化长廊，令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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