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水 屈子泪 读《渔父》

●应良利

冬日午后时分，阳光暖暖的。我煮一壶茶，对着天边的青山读《渔父》。茶香氤氲，弥漫的水雾和着蓝天白云渐渐蒸腾出一片沧浪之水。

岁月静静地流淌。那沧浪钓叟，手持一竿竹，把姓名字号隐藏在青山绿水之间，内心静得像一泓清泉。

从遥远的尘嚣中飘来一位忧郁的诗人，面黄，肌瘦，头发乱成飞蓬，那身奇装异服也沾满了风尘。

钓叟感觉到了屈原的痛苦，我也是。三闾大夫第一句话就暴露了他悲剧的根源：“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若是吹嘘，倒也罢了，大家都当笑话来看。若此言非虚，反倒糟糕至极，妒嫉的暗箭会嗖嗖地飞来，把他射成刺猬。偏偏屈原还真是少有的清醒者，他从此注定一生坎坷。

楚国的外交政策，该联秦呢，还是联齐？处在事后诸葛的我们自是一目了然，屈原“联齐抗秦"很有战略眼光，但当时的人们未必有那么清楚。而内政方面，“修明法度"有点悬，法度太明，屏蔽掉暗箱操作，特权利益怎么保障？队伍还怎么带？所谓“触及利益比触及灵魂更难"，恐怕连楚王也担心“水至清则无鱼"，这样还有改革的勇气吗？“举贤授能"这个原则应该没什么好争了吧？可是，谁贤谁愚谁奸谁忠，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分辨。总之，尘世往往是模糊的，并非历史书描述得那样清楚。一切模糊的情况下，就给大奸似忠的小人留下许多浑水摸鱼的机会。而一身正气的屈原，把周围的小人比照得猥琐不堪，他们恐慌了，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弄不死他，也不能让他这么飞扬跋扈地占居庙堂之高，至少得赶走他，让他滚去江湖之远流浪吧。

于是乎，屈原来到了江边，带着萧瑟和凄凉，带着憔悴的容颜，来赴一场世纪之约，作一次动人心魄的对话。这番对话响遏行云，久久地回荡在历史的天空，虽经几千年的风霜，仍旧余音绕梁。

对于屈原尴尬的处境，渔父开出了一张“与世推移"的神奇药方。

很多人认为，这是与世俗同流合污，典型的投降派路线嘛。其实，渔父归隐山林，便是遁世高蹈。本就己所不欲，岂有怂恿他人反去同流合污之理？渔父的劝告，意在用道家“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的思想，洗去屈原一身的傲慢，使他不那么另类，使他隐藏在人群当中，保全自己，并在无形之间成就大事。可惜屈原没有明白这个道理，认为这种做法沾污了自身的高洁。

在渔父看来，真正的智者，与万物共生共荣，没有锋芒，上和光下同尘，泰然自若，沉静谦卑，看上去与凡人无异，实际上深奥莫测，藏着吞吐宇宙的智慧。这只有在经过岁月的反复打磨才能做到的啊！

屈原保留了至真至纯的本心，我行我素，最终空负凌云志，自沉汩罗江。但这恰恰是一个诗人最宝贵的性格。或许屈原明白渔父的意思，可他看穿了周围那些人的龌龊，他不屑与之为伍。就像海子，他内心明白“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的种种好处，但他始终不甘屈服，于是他“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只留给世人一个忧郁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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