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 闫振田
1956年,我十岁。十岁之前,我家开着中药店,每天有三名老中医坐堂行医,有中医内科,还有中医外科。四村八乡来看病的农民络绎不绝,我和哥哥从不缺零钱花。1955年实行公私合营,我家的药店被取缔了,父亲成了“联合诊所”的一名员工,拿的是死工资,花一个少一个。30块钱的工资养活一家5口人,月月都得打饥荒。想有零钱花,就得自己想办法挣。
隆冬刚过,淮河上的冰块融化了。渔民们拎着撒网到淮河里捕鱼。河滩上留下了一堆堆被他们扔下的废物:树枝、石头、还有“赖歪子蚌”壳。我就挎着一只竹筐,专拣“赖歪子蚌”壳。“赖歪子蚌”有手掌那么大,蚌壳有小孩手掌那么厚。它的学名叫“珍珠母”,是治疗失眠的良药,又是当时加工纽扣的原料。所以每个星期天上午,我就挎着筐,顺着河滩走,边走边拣“赖歪子蚌”壳,每次能走上10来里。运气好时可以拣到20多斤。卖到收购站,可以卖到一元多钱。当时的一元钱能买100根油条或50个鸡蛋。这个挣钱的门路我一直坚持十来年。
清明前后,蒲公英开花了,河坝上、道路旁、沟沟坎坎……到处开满了金灿灿的花朵。我家开药店时,父亲常带着我到地里采集蒲公英。我跟着他,一边挖一边问他蒲公英能治啥病?他告诉我,蒲公英能清热解毒,是治疗乳痈的良药。所以当蒲公英开花的时候,我每天一放学,就挎着筐到处挖蒲公英,挖回来洗净晒干,父亲到县城办事时,卖给药材公司。一个春季,可以挣四五块钱。母亲常用这些钱给我做一件新衣裳。
“芒种”过后,小麦收割完毕,麦茬地里生长着一种名叫“半夏”的中草药,因其在“半夏”时节采收,故名“半夏”。而我老家颍上县的“半夏”为“地道药材”,称之为“颍半夏”,是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的良药,是中医名方“二陈汤”、“小青龙汤”中的主药,也是药材公司敞开收购的中草药。放麦假时,我和母亲一道挖“半夏”。“半夏”地上部分有三个叶,地下的根块有小玻璃球那么大,长在一尺多深的地方,必须下大力气才能把它挖出来。我用锹挖,母亲忙着拣,连中午饭都顾不得回家吃,渴了,从水井里提一罐“井拔凉”,咕嘟咕嘟喝一气;饿了,啃几口干馍。 我把挖回来的半夏搓去皮,晾晒干,每斤3角钱,20多斤半夏也能卖上五六块钱。为这五六块钱,我和母亲在地里忍饥挨饿,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晒七八天,胳膊、脸常常晒得脱一层皮。特别是母亲更苦,她挪着一双小脚(旧社会缠足留下的残疾),从南地挪到北地,到了晚上脚后跟疼得不能着地,我给她洗脚,揉脚,减轻她的痛苦。可是她躺在床上仍然疼得一声声呻吟,第二天,照样跟着我去挖半夏。夏秋季节是采集中草药的好时候,益母草、鱼腥草、紫苏、霍香……几十种中草药都到了采收季节。采集这些中草药时,要有一定的专业知识,有的采集穗,有的采集梗,有的采集根。父亲是中药师,对这些特别在行,放暑假时,我在父亲的指点下,到处采收中草药。方圆好几里的村庄我都跑遍了,不少人见了我,就说:“挖中药的来了。”
即使到了冬季,我也不闲着。严霜过后,霜打的桑树叶,像金黄色的蝴蝶一样从树上落下来。“霜桑叶”能利水消肿,也是一种常用的中草药,我一片一片拣起来,装在麻袋里。一棵大桑树下能拣一麻袋。桑树一身是药,桑枝、桑白皮(桑树根的皮)各有各的药用价值。放寒假时百草凋零,很难采集到草药了。我常背着草筐,带着镰刀、粪锄,到河坝上割桑枝或刨桑根。父亲用药刀将我割来的桑枝一刀一刀截成一拤长,捆成把,将桑树根皮刮下来,加工成桑白皮“饮片”,卖给药材公司。虽然钱不多,但多少能补贴家用,或用来交来年的学费书本费。
每当我采集药材归来,母亲常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我,关切地问:“饿了吧?渴了吧?”又心疼又赞许地说:“男孩子不吃十年闲饭,真是一点不假。”
童年的生活是艰辛的,但在艰辛的劳动中,我学到了丰富的中草药知识,培养了我在艰苦的环境中的生存能力,懂得了父母养活我们不易,更加珍惜在校读书的机会,不论在学生时代还是十年军旅生涯,一想起小时候挣钱那么难,再苦再累也能接受了。“千金难买幼时贫”, 幼时的贫困锻炼了我,使我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好习惯,激发了奋发向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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