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麻沟

雷厚国（四川华蓥）

黄麻沟是小镇背后的一条小山沟，全长大约一公里，宽不足百米。在我的记忆里，黄麻沟两岸是小山丘，沟里是一片狭窄的冬水田，左侧靠小丘脚有一条小溪，一条青石小路随溪蜿蜒。两岸的小山丘上是贫瘠的坡地，春种小麦夏种玉米，茂盛时也葱葱绿绿的。但大多数时候，那些小山丘都像一个骨瘦如柴的病汉，裸露着赭色的胸骨，没有一点儿活气。倒是沟里的水田显得颇有生机，大多数时候都在茂茂腾腾地绿。只是沟太窄，田太少，依旧掩饰不了它的贫瘠。黄麻沟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沟里没有人家，却有一条颇富诗意的青石小路，路边更有一条随意蜿蜒，流淌着清澈的小溪。

黄麻沟虽就在小镇背后，但我却十多年没从那经过了。这些年人变得疏懒了，很少四处走动，早忘记了它的存在。要不是今天去参加一个学生的婚礼，都不知道十多年之后的黄麻沟，早已变了样！

时令是初春，却无春的信息。我漫步于进沟小道，眼前只觉一亮：从什么时候起，黄麻沟竟变得如此漂亮？只见两岸的山丘，再看不到裸露的赭色泥土，却遍生着翠竹和柏树。那些竹子虽残留着严冬的气息，随风摇曳着黄叶，飘零着枯萎，但整体上却绿得直逼人的眼眸，像一大块翡翠，被一个山水画家，随意那么一点染，就绿进了人的心里。那些柏树呢，则像身着黑色军服漫山坡里集团冲锋的士兵，黑压压的，密密麻麻无法一一点数，更无法一一形容。它们就那么精神健旺地生动于眼前，与翠竹的绿，一起渲染着沟里的气氛。

我心情舒畅，直呼不虚此行。我知道，黄麻沟之所以变得如此富有生机，得力于十多年前开始的退耕还林。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里还林之后会如此美丽！

我刻意寻找着黄麻沟给人美丽印象的原因。蜿蜒流淌的小溪，颇有古意的青石小路，林间厚厚的枯叶，道旁随意凌乱的茅草花絮，遮天蔽日的林荫，偶然冒出来的岩石……这些似乎都是黄麻沟美丽的原因，却又似乎都不是。

我的目光追随着前行的路，搜寻令我心情舒畅的竹、树、草、岩，最终却一无所获；我回眸来时的路，在静静地清澈着的小溪里，读着蓝天和白云，读着鸟唱和林涛，却依旧没有收获。我不由茫然。我不是一个容易被浅近的美丽欺骗眼睛的人，而是一个用心感受，颇有诗意的人，我坚信黄麻沟打动了我的心灵的美，一定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可它到底是什么呢？

我揣着疑惑，一边寻找答案，一边用手机拍下刻意搜寻到的美景，脚下走走停停，偶然瞥了一眼时间，不由吃了一惊：这么短的距离，我竟走了二十多分钟，还没走到尽头！离学生家还远着呢，这么走，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就在脚下发力之时，我的心中突然一动：在沟里行走了二十多分钟，怎么就没见到一个人？这，是不是就是黄麻沟打动我内心的原因？

不错，黄麻沟打动我的，不是它的美丽，而是它的荒僻与清冷！这里没有人烟，人迹罕至。这是翠竹与柏树长得如此茂盛的原因，也是茅草花絮能够摇曳多姿的原因，更是小溪能够清澈得让人心中存不下杂念的原因……

或许是厌倦了人烟辐辏的喧嚣，又或许是我的生命因子里对枯寂有着难以诠释的眷恋吧，黄麻沟击中我内心柔弱之地的，竟不是它的巨大变化，而是它的与世隔绝般的荒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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