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楼的幽暗美学

俯瞰剑州古城(资料图)

本报记者熊芙蓉2017年11月2日（农历十月初三）晴

夜宿剑州古城。

剑州古城即普安镇剑阁老县城，一个郡、州、府、县在此设治长达1700多年的古镇，翠云廊中心。剑阁县城2003年迁至下寺镇，其政治经济交通中心地位发生改变，逐渐转变成该县最繁华的大镇。毕竟底蕴厚重，人气不减当年。

我们赶到时已华灯初上，霓虹为古城披上一件玫瑰红纱衣。

在朝代更替的战火中，剑州古城频繁毁建，典籍中记载的名胜大多不见踪影，只留下467米明代城墙，城中心的钟鼓楼，供我等触摸历史，凭吊沧桑。但我相信，李壁的灵魂仍在，气场仍在。

人头攒动，我们从幽暗的钟鼓楼下走过。七方黑黑的硬硬的正方形石柱颇为震撼，石柱与圆木柱纵横排列成为钟鼓楼基座，稳稳支撑起三层巍峨壮观的钟鼓楼。

我想象不出这硕大的石柱（高6.8米，边长75厘米）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是怎么开采又怎么运抵这里，又怎么让它站立起来……

黑黢黢的石柱结实而坚硬。抚摸石柱的那一刹，似有一股电流，接通了我和李壁（明剑州知州），同时通向了与此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德国十八世纪哲学家赫尔德，以及他的具身化美学《触觉论》。我很惊奇，不经意的触摸，让方向和维度毫不相干的两人在我的身体里燃起火焰，化学反应。更让我明白朱光潜、蔡元培等前辈为何让这位德国学者的美学思想进入中国美学话语圈。赫尔德说：“触觉是一个直接在场的世界”，他赞美触觉通向神圣，将人比作是“在幽暗中感知的牡蛎”。此时我就是这只牡蛎。触摸这七方石柱，我似乎触摸到几百年前这位壮族人那颗热血膨胀的心脏：壮一方、奠四民、御五兵、利千年的决心。

可是，历史总是给人最无情最残酷的讥讽。如此牢固的州城明末依旧毁于兵火。烧焦的七方石柱，像一个历史隐喻，坚硬而执着。

今天我眼里的钟鼓楼为民国十七年重建。穿过这幽暗的通道，沿窄窄的街面上行至一个斜坡回望，钟鼓楼剪影飞檐翘角，跃跃欲飞的样子是那么精致、典雅。

当年李壁也许站在我今晚站立的地方，听着“嗨哟嗨嗬”此起彼伏的劳动号子，心满意足地欣赏他雕梁画栋的杰作吧。

一股焦糊味儿从战火中弥漫过来，呛得我眼泪花花，模糊中见它一次次被熊熊大火化为灰烬，又一次次站立起来

……

箭楼、垛口，城墙、石拱门，似乎还飘摇着一丝硝烟，“秀分阆苑”几个古老的绿字在无序缠绕的电线下散发着一丝古韵。我又一次本能地伸出手去。

这些残存遗留是当年李壁的杰作。李璧当年来到剑州，战事刚平，首先得修复破败的城垣。剑州城“山左右合，而城当其洼，为势甚卑。卒然有寇，一攻十守，难易倍百。”李壁见城池地处洼地，难守易攻，代有破城记录，决心建一个金汤之固的剑州城池。

我不知道，李壁当年可曾想过：筑城和栽树，那个会更永垂不朽？

翠云廊以普安为原点，向北、西、南三个方向呈倒“Y”字形发散。北至昭化，南至阆中，西去成都。我从北段走来，明天即将进入西段，南段曾经花一天时间走过。

闻溪河穿城而过，汇入嘉陵江。沿闻溪河转回宾馆时，在顺城街古城墙上发现《中国共产党十大政纲》标牌。石墙，石刻；李壁、红军、我，再次在古城相遇，蜀道历史又在同一空间承续。“视觉给出的是梦，触觉却提供了真实”，今晚，我已是第三次想起赫尔德的美学理论，第三次伸手触摸。

翌日一早起床来补拍政纲石刻。我赶到时，顺城街已摆满摊点，见我拍摄他们的宝贝，老乡们友好地让开。为避免风化，石刻被雨棚罩着，我后悔没带粉笔，石刻用粉笔书写一遍，拍出来才能看清文字，此时拍出来的照片比昨晚拍的强不到哪里去。好在有记载，百度就能知道这是一个完完全全为无产阶级为劳苦大众谋利益的政纲。

剑阁古城的“十大政纲”石刻内容完整，国内少见，文物局同志说在全国具有唯一性。1935年3月，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创建川陕革命根据地，在境内书刻大量标语，多被国民党地方政府铲毁，而这一石刻标语是红军走后，老百姓用粘泥填糊，才得以完好保存。石刻全长11.4米，宽1.7米，字大16厘米。錾刻纲文十条，标题、署款共173字。

剑阁人民像保护古柏那样，护下了这一珍贵的红色革命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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