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寨惊魂(下）

2017年2月11日（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晴

看地势，选址苦竹寨御敌应该是万无一失。但苦竹寨亦如剑门关一样，却在宋蒙之间几度易手。这是为什么呢？

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剑门关的每次破关，都离不开“里应外合”这个关键词。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只代表大多数，关键时刻总有个别败类和叛徒。

苦竹寨第一次失手，是蒙军采用计策劝降了苦竹寨主帅。苦心经营的苦竹寨拱手让敌，隆庆府痛不欲生，有位叫郑炳孙的不甘受辱，先杀妻女，然后拔刀自戗。后才有段元鉴一面死堵剑门关，一面强攻苦竹寨，数次血战，收复苦竹寨。组织加固苦竹寨城堡，整修军事设施，操练军马。这才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像钢铁一样坚固而神秘的寨门。

蒙军岂甘示弱，双方在剑门关一带摩擦不断。1258年蒙哥亲率8万大军从金牛道亲征四川，在苦竹寨惨败。

苦竹寨的最后一次失手，居然是副将误判形势，提前打开城门迎敌，蒙军蜂拥而上，隆庆军民拼死拒敌，终因敌众我寡而败，守将杨立战死。宋都统张实被蒙军押解至苦竹寨招降，张实上山后反而与杨立共同坚守，后被蒙军“五马分尸”，几十名御敌官兵被一一斩杀。

我脚下的每一寸土，都曾被鲜血喷染。这些小竹被动吸纳了南宋将士的鲜血，苦不堪言，所以称为苦竹寨。

沿斜坡上行，一座破旧的木结构房屋矗立在一块平坦的台地中间，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林业局所建护林房，如今空无一人。墙上写满了留言。看样子，上山探险的人不少。这里就是隆庆府旧址所在地。

宋蒙战争爆发的第一天，四川便成为主战场，剑门蜀道成为蒙军驰骋四川的通道，蒙军一路掠夺、杀戮，四川惨遭蹂躏，城池陷落，人口锐减。隆庆府治地今剑阁普安辖8县，也难逃厄运，几遭血洗，剑门关数度易手，隆庆府迁往苦竹寨。

这种抵御式搬迁为苦竹寨陡增一层英雄气概。

苦竹寨沉寂了300多年以后，明末清初，朱姓家族为躲避战乱迁移至此，所以苦竹寨又称朱家寨。张献忠攻下苦竹寨，也是因为寨内人的穿针引线。当地一位老伯讲，起义军将寨内军民逼至悬崖，被迫跳崖而亡。

据说山上有宋军的火药槽、八卦井、插旗石等遗迹，我在房子周围搜寻无果，也许枯叶太厚，覆没在某个角落，有些失望。村长说，他知道八卦井，我们便兴奋地跟着他走。横过，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传说中的八卦井如今不过是一个不规则泥坑，坑里不见水只见沼泥，有一横一竖两根粗粗的枯木搅在泥中，想必是当年的打水轱辘。据说有很多人冲着这口井上山，相传井里有沉银，打捞起来可建一个剑阁县城。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张献忠攻进四川时，剑阁县所有地主武装和地主财产都上了苦竹寨。攻陷苦竹寨时，这口井也就成了地主财产的最佳藏匿处。

村长带着我们从八卦井继续向前，企图不走回头路另寻下山捷径。横跨好几条危险溪沟，再斜下走到岩边，他突然大吼一声“原路返回”！没路，处处绝壁。

天色渐暗，大家心里明白原路返回的艰巨性，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我们像一群野兽盲目跟着“老大”在林间乱串，荆棘勾破了衣服划烂了脸。村长没有找到“原路”，也没找到参照物护林房。每次从山顶下到岩边，没有寨门，又上山顶过沟到另一列山，下行找寨门，循环往复。估摸着我们把小剑山爬遍了。

这一折腾，虽累得够呛，却对小剑山长势摸了个透——原来小剑山呈梳子状，列列砾岩方山被山脊连成一个整体，“四际断岩，前临巨壑，孤门控据，地势险要”，寨门是唯一的下山通道，一夫可守。证实了隆庆府当年的“精心选择”。

夜幕逐渐收拢。我急了，若找不到寨门，要么在这山上过夜，连火都不敢生，枯叶引起森林火灾是要判刑的；要么打求救电话，会害得相关部门元宵节都过不成。打开手机GPS定位一看，发现我们又走过了“城门”。村长更急，他不理睬我们的现代工具，反复上下跑，幸好他腿硬。我问他最后一次上山是啥时，他说七年前。我的天，七年足以忘记很多事，于是不再跟着他跑，以节约体力。

查手机定位，寨门就在前面，可走到跟前只见绝壁不见寨门。现代工具在这种长相的山体面前不管用。还是村长先找到寨门。山太大，村长没带手机，我们之间的呼应又成了困难。他还得回走一里吆喝：“你们返回，过两道沟，然后往下，我在寨门等你们。”我们兴奋起来。可两道沟就意味着小剑山的两列山，两上两下好几公里。腿，早软了。

夜幕罩住了天穹。我们勇敢起来，打开手机电筒，寻找可能的地方就地梭入深涧，再拽着树枝爬上另一列山。同伴梭入深涧后，上爬时拽断枯枝梭入更深处，吓死我了，所幸枯叶厚实无大碍。

在剑门关众多战事中，除三国烽火外，苦竹之战时间最为长久、战斗最为惨烈。我庆幸没有把那些血淋淋的故事讲得很详细，不然大家会害怕。其实恐怖早就笼上我的心头，那些厮杀，那些屠宰，那些自戕，那些惨叫仿佛就在我眼前，我耳中……

上山容易下山难。出了城门，下山更为艰巨。一路上，村长格外尽责，在危险地段小心呵护着每一个人，每个人都百分之二百的小心。在平坦处，我却不经意地踩空了，我及时抓住了密集的竹，竹的下面是万丈悬崖……

关键时刻，竹救了我。血泊里泡生的竹。苦命的竹，救命的竹。

本能激发潜能，终于安全下山。村民骑着摩托，带着开水、电筒在峡谷口等着。到达剑门关镇时，21点整，找到一家餐厅，我浑身发冷，打着寒颤……

夜宿剑门关镇，躺在床上后怕才刚刚开始，一闭眼就是悬崖绝壁深涧，一次惊叫后，再也不敢入睡，彻夜杏眼圆睁……（熊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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