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月光

◎袁超群

从长安走来，去看青莲的月光。然而不巧的是，江油的秋雨遮住了辉映千年的月亮。

四明狂客贺知章初见李白，惊为天人，称其是仙人下凡。李白一生求仙问道，炼丹采药，最后揽月而去，骑鲸飞升，终为仙人。仙人所居，想必是在天上，或者是在山巅，与清风为伴，与明月为邻。李白酷爱明月，也许是他故乡的月亮与众不同吧。

李白的故里，传说有多处，一般认为是在江油。一个秋日的清晨，我从长安出发，前往江油寻找李白的月光。列车经过剑阁，下起了小雨，天空朦朦胧胧，流云翻滚，如烟如梦。这是《蜀道难》的剑阁，李白当年经过剑门关，有感地势之险要，于是写下“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诗句流传千古。剑阁是一个文化符号，是连接巴蜀与中原的重要纽带。历史上，一般是入川以避锋芒，出川以图大业。李白壮游南国，北上长安以求闻达，可谓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纵观李白一生，最风光的日子是在长安，“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纵然千呼万唤地来了，还要杨国忠研墨，高力士脱靴，这是多么大牌的人物啊，然而他的才气让他有耍大牌的资本，也正因为他的待才傲物，得罪权贵与宵小，让他离开了长安。

列车飞驰，雨雾蒙蒙。雨势逐渐变大，如万箭齐发，拍打在车窗上，蜀道的风景变得一片模糊。雨这么大，还能看见江油的月光吗？潮湿的心情有些失落。曾无数次设想这样的场景，在一个风清月朗的夜晚，站在李白的故居前，仰天长啸：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剑阁的雨打碎了我的念想，没有月光，没有剑气，只有潇潇的秋雨。转念一想，人生岂是事事如意，总有遗憾的地方，所以不必强求，能呼吸到李白故里的一缕清风、一丝雨雾也是人生幸事。

列车很快到达江油。雨停了，云散了，秋风送凉爽，天地多苍茫。午后时分，迫不及待地赶往青莲。青莲在江油城南15公里处，古称漫坡渡，濂水从左环绕，涪江从右环抱，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自古就是古绵州的重要城镇，因李白少年时生活于此，从而声誉日隆。

刚一下车，远远看到“李白故里”的牌楼。穿过牌楼，拾阶而上，跨过一条小溪，便到景区门口，门前广场树立一尊李白雕像，身姿雄伟，神情自若。进入景区，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太白碑林，主要镌刻的是李白诗歌和颂扬李白的楹联、诗文、浮雕等。其间还有一草亭，名曰沉香亭，小巧玲珑，比西安兴庆宫的沉香亭要小很多。

李白故里的核心景观是陇西院，这是李白的旧宅。《新唐书·李白传》说，李白是西凉武昭王李暠（唐玄宗追谥为兴圣皇帝）第九代孙。他的祖先于隋朝末年因为犯罪被流放到西域，神龙初年回到中土，客居于巴西（在今四川）。李白5岁时随父李客迁居青莲，因李白先祖居于陇西，遂称宅院为“陇西院”，以彰不忘根本之志。陇西院微呈八字，中门上端用瓷片嵌塑“陇西院”三个大字。三道门两侧均刻有对联，书写了故居风景。中门是“弟妹墓犹存莫谓仙人空浪迹，艺文志可考由来此地是故居”；右门是“旧是谪仙栖隐处，恍闻昔日读书声”；左门是“太华直接青莲宅，天宝遥看粉竹楼”。陇西院山门紧闭，绕过山门右行，有一仿古小门，门悬“李白旧宅”四字匾额，院里古木参天，屋宇轩敞，陇风堂、序伦堂等建筑古香古色，展厅里展示了李白的生平掌故、作品传承等。在陇西院的廊檐下，我依稀看到他年少时的身影，那是一尊汉白玉雕像，树立在陇风堂前，神态自信，豪放洒脱。我似乎听见了他的吟诵声，依旧回荡在月色中。李白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随后离家到匡山隐居，寻仙问道，练剑读书，成就了他仙剑奇侠的一生。

李白故里很有特点的建筑是邀月台和太白楼，这是后人依李白诗意所筑。邀月台上，李白昂首举杯，背后是一轮明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表达了诗人孤独、苦闷和寂寞的心情。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李白第一次离开故乡，辞亲远游，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人生。李白生性孤高，恃才矜己，常以管子、晏子、孔明、谢安自况，一生都在渴望“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然而仕途坎坷，一生穷愁，他常常借酒消愁，对月抒情，月亮成为他诗歌中最惹眼的意象。“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幼时的李白，已经与明月有了不解之缘。他的妹妹叫李月圆，女儿叫明月奴，他一生写了上千首诗歌，有几百首写到了月亮。李白之月是寄情之月、浪漫之月，最重要的还有思乡之月。李白漂泊一生，在心灵最柔软的时候想的还是家乡。李白思乡之诗中，《静夜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最脍炙人口。明月即故乡。李白离开家乡虽然没有再回来，但外出的脚步走得再远，故乡的明月总能牵起他深深的思念。

太白楼建于天宝山上，是一座仿唐的阁楼，登临斯楼，青莲美景尽收眼底。太白楼最顶层，设置了一尊巨大的雕像，刻画的是李白水中揽月后骑鲸成仙的场景。传说李白出生时，其母梦长庚（太白金星）入怀而生李白，死时到江中揽月骑鲸而飞升。晚年的李白因为追随永王李璘获罪流放夜郎，遇赦北归，途经当涂，在采石矶饮酒，醉酒之时恍惚看见了江中明月，或许又想起曾经“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的理想，于是揽月而去。

“一朝入海寻李白，空看人间画墨仙。”浪漫非凡的李白，踏着皎洁的明月，飞仙而去，引发了后世无数文人望月感怀，倚楼对影，抒发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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