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斑斓大乙山

抗战老兵在大乙岭立下的纪念碑石。平南大乙岭抗日烈士墓。（本文图片均由陈谊军摄）陈谊军

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之际，最不能忘记的是那些为抵御外侮浴血奋战、为民族尊严和国家荣耀前赴后继的英雄们。在龚州大地上，也有这样的英雄。最近，笔者与对抗战史颇有研究的朋友宋培民先生实地走访，深入了解当年发生在平南县大乙岭上的一场血雨腥风之战。

寻访抗战遗址

烈日下，我们在荒草中穿行，领路的是现年已70多岁的老人郑凤基。在一条小路的入口，我们看到两块新立的纪念碑，一块刻着“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另一块小一些，紧靠一侧，上刻“抗日英烈墓园”的字样，落款是“抗战老兵”地方代表，日期是2015年5月。老兵们没有忘记长眠于此的战友，他们将这些为国家自由、为民族解放而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友永远记在心中。

沿着新立的纪念碑左侧前行约几十米，我们来到一处墓地。郑凤基老人告诉我们，这就是平南县上渡镇的大乙岭抗日烈士墓，70多年前，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百余名抗日壮士在此袭击日寇，浴血奋战。

拨开乱草，斑驳的墓碑字迹可认。不过，要流畅地读出这些字，显然很困难。顺着字迹，老人一字一顿地念道：“中国防军第六四师零六三团阵亡官兵之义冢、社垌场抗敌牺牲十烈士之浩气、安乐路捐躯救国七英之精神……”他说，这是当年乡人李渭清集资，请人收捡大乙岭抗日国军以及平南几处抗日之战义士的遗骨，合葬于大乙岭后所立的墓碑。

站在烈日下，天边的云层像被火烧得炽热。老人为我和朋友讲述那场战斗，硝烟似又在眼前浮现。

大乙岭袭击战

抗日烽火，硝烟弥漫。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李宗仁《焦土抗战论》发表后，引起平南县舆论界热烈讨论。在全国抗日紧急形势下，平南县的街头、村间、学校到处都张贴着抗日救国的标语，“国家至上，民族至上”、“抗日救国，人人有责”、“把日寇赶出中国去”、“抗日战争最后胜利必定属于我”……抗日救亡的呐喊，声震云天。为响应广西军政府的号召，平南县还派出了学生军上前线支援抗战。

1943年，同盟国反法西斯战争转入战略反攻和进攻。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屡遭失败，海上交通线严重受阻。在东南亚的日军被分割成几块，始终不能形成完整的战略体，特别是日本的陆军主力深陷于中国不能自拔。为此，日军企图打通中国大陆交通线，以联结各处日军，集结力量保护本土和海上交通安全。于是，豫湘桂战役爆发，日军第二次入侵广西。

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9月初，日军集结西江之第22、104两个师团及独立第19旅团的兵力，突破国民党第七战区位于广东高要、四会的防线，一路溯江而上，进犯梧州、平南、桂平。9月29日凌晨3时，日军到达平南县郊，向县城的守军发起进攻，在龚江一岸架起小钢炮轰击平南县城阵地。国军405团一部面对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的日军，很快全线溃退。在炮火轰击之后，三四十名日军乘坐橡皮艇渡江，占领了平南县城。

当天，国民党35集团军所属64军155师第63团3个连共300多人撤退至平南县镇隆一带。有一个叫侯三和的村民见到国军队伍，急忙跑来报告：“报告长官，在大乙岭地段发现日军！”“有多少人？他们有什么行动？”国军长官问道。侯三和说：“不清楚，我可带你们前去暗中跟踪！” 国军队伍跟着侯三和前往古带村，到达日军营地附近。随后，长官吩咐副官给了侯三和路费、粮钱，让他回去了。

其时已是半夜时分，国军士兵人人饥肠辘辘。虽然知道日军就在附近，但是，没有熟悉当地路况的人带路，日军的确切位置及具体情况等均无从得知。国军长官决定在古带村扎寨煮饭，同时，让士兵一方面加强防备与侦察，一方面联络本地人，决不放掉与日军有关的蛛丝马迹。

不久，侦察敌情的士兵带回来一个本地人，名叫莫继德。“大约有100来号人，他们是进村去抢掠的。回到大乙岭露营，枪支架在空地上，什么工事防备都没有，有的还脱了衣服躺在地上睡大觉呢！”莫继德报告。

“真是欺人太甚！”长官对部下说道，“不给这帮小日本一点厉害瞧瞧，他们简直以为自己是神兵了！”为确保一举成功，他又吩咐副官马上派人通知驻扎大成的部队前来支援。

到达大乙岭附近，国军指挥官在靠近日军的一个山头望去，果真如莫继德所言，这群日本兵在那里横七竖八地露营，防备的工事也没有，警惕性很低。

“真是天助我也！”粗略侦察一番，立功心切的国军指挥官当即决定夜袭。

有部下提出，等撤到大成的这一支部队前来夹击，才能确保“口袋”扎成。

“边筑工事边等，就算打起来，我们工事坚固，又是奇袭，小日本也跑不掉！”长官一声令下，国军迅速在佛子村设立临时指挥部，决定分两部兵力作战，一部以两个排的兵力进入大乙岭南坡，部署于岭西，并挖好单人掩体，利用掩体杀敌，另一大部作为主力，绕日军营地挖掘长壕，直通大乙岭东北坡的石马坟山，在山前架置机枪，两部以包围之势袭击日军。

工事推进很快，可是，越靠近日军营地，天色越淡，而援军仍没有任何消息。待国军第63团接近日军扎营的小山头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夜袭”眼看要化为泡影了。

在这关头，偏偏日军的战马突然仰天嘶鸣。露营的日军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妥，有些人影在营地活动起来。

“打，还是不打？”副官紧急请示。

“工事都筑一天了，打！放过这帮小日本，他们更猖狂！兄弟们，给我狠狠打，不要让他们以为中国人好欺负！” 长官咬牙下令。

“杀啊！”顿时，枪声大作，喊杀声四起，国军组织火力攻击山头。大乙岭之战在天亮之时打响。

交火后，日军只是暂时乱了一下阵脚，便马上调整了兵力，分两路与国军对抗。一路从左翼包抄，另一路占据东面小山头，居高临下向国军阵地密集扫射。日军士兵平时训练严格，作战时组织协调力强，而且他们的武器射程远，精准度高，还动用了六零炮进行定位炮击。

国军浴血奋战，多次组织队伍冒死冲锋，皆未能逆转战局。而且，由于大乙岭地形开阔，日军火力密集，冲锋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国军与日军激战约3个小时，非但没有实现“全歼”敌人的作战意图，反而有伤员源源不断地从阵地上运下来。

“赶紧清点伤亡！”长官喝道，“赶紧去看救兵什么情况！” 

阵地传来最新战报：击毙日军10余人，战马7匹，我方死伤人数已达三分之一……

此时，援兵久等未至，石马坟山的国军主力已被击溃，岭西的两个排受到日军的猛烈反击。

局势急转直下，如果不及时撤退，很可能会全军覆没，迫于此，国军退出了战斗。仓促应战的日军不知道国军的具体情况，又由于地形不熟，也没有追上来。

大乙岭一战，虽然没能歼灭多数日军，但是，击毙了日军10多人，证明日军并非“神兵”，挫了进入平南地域日寇的锐气。

在这次战斗之后，当地群众同仇敌忾，奋起抗敌。特别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与影响下，以自卫队为中坚力量，平南县先后又打了牛路岭、良竹村、月三村、平塘、社垌等几次硬仗。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的游击战术，被自卫队灵活地运用，一次接一次的硬仗打得日本鬼子胆战心惊。处处被动挨打的日本鬼子在浔郁大地上吃了不少亏，进村之后再也不敢停留多时，尤其是小股的日本兵更不敢明目张胆地进村了。

抗战精神永存

郑凤基老人说，1945年中秋，有感于抗日壮士及自卫队的英勇抗战精神，为凭吊英魂，村民们在大乙岭为那些或是留下名字，或是没有留下名字的烈士建碑立冢。墓碑左右刻着一副对联：“精忠磅礴中秋月，热血斑斓大乙山。” 

笔者问老人：“这墓碑记事共有那么多字，你怎么都还记得？还有，这一场战斗，你怎么还能记得那么多的细节？”老人说：“怎么可能忘得了！这里的村民世世代代都记得这件事，都记得那些烈士流过的血，他们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里，他们的精神永远留在了这里！”

抗战精神垂青史。如今，毗邻大乙岭的是平南县工业园区。站在苍柏挺立与茂草丛生的大乙岭，可将繁华的工业园景象尽收眼底。建设工地上有钩机等大型机器正在忙碌，林立的厂房以及在园区平整大道上穿梭的车辆告诉我们，和平年代的龚州人民正以勤劳、创业、奋进的姿态继承英烈精神，续写发展与幸福。

“每年，总有一些抗战老兵来这里，我遇见过他们。”郑凤基老人说，“他们参加过那场战斗，来这里是祭拜战友的！”

“胸前，有政府为他们颁发的军功章，闪闪发光，耀眼！”老人说，老兵对出生入死的战友感情很深，他们认为军功章也属于这些长眠于此的战友，长眠的战友是一座丰碑。

“在整个抗战时期，各地涌现的抗战英雄事迹表明，中国人民是永远也无法战胜的！”宋培民说，“唯有继承先烈遗志，珍惜和平，守护安宁的发展环境，我们才不会愧对这些英雄！” 

烈日当空，突然纷纷扬扬飘起了雨点。这雨点，仿佛是为我们前来凭吊抗日壮士而洒下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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