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染白了她的头发……母亲的爱□冯子豪

天天忙于事务，回家的机会少了，今年的母亲节我摆脱了许多杂务，回到了我的老家。

母亲当然异常高兴，由于她常年劳累加之疾病缠身，因而显得面容憔悴，步履蹒跚，原来花白的头发如今全白了。我的心像被什么敲击似的，内疚之情便油然而生。说实在的自从我工作后，二十多年来，我从没有认真观察过母亲的变化，也没有认真为母亲的生活作考虑，总以为母亲很健康，很能干，是永远不会老的。

母亲是个老党员，十几岁的时候，当过民兵，搞过土改；二十多岁时，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在生活艰苦的六十年代，她生了八个儿女，承担着正常人难以承受的繁重家务。因为这些，她失去了很多为党工作的机会，这是她一生中最为遗憾的事。但她对子女的教育是相当严格的：我小的时候，经常帮母亲做家务，母亲时常开导我，教我如何做人。有一次，母亲做饭，我烧锅，由于我把锅底下的柴火填得太多，搞得满屋浓烟滚滚，呛得我眼泪鼻涕直往下流。母亲走过来，蹲在锅门，用烧火棍挑起锅底下的柴火，用嘴一吹，火便着了起来，浓烟顿时散去。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人心要实，火心要虚。一定要记住，将来做个诚实的人。”

有一个秋天，弟弟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包花生，上面的泥土还没来得及洗，我们就在锅底下烧了吃。母亲看到了，她温和地问：

“三牙子，花生是哪儿弄来的？”

弟弟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母亲生气了，大声地问：“可是偷来的？”

弟弟不敢说，只是低着头，母亲火更大了，“大胆！敢做贼！”说着“啪”的一耳光，打在弟弟的头上。弟弟哭了，用乌黑的小手捂着脸，花生散落了一地，他的嘴唇上还挂着几粒花生米的碎片。那可怜可爱的样子，我至今仍历历在目。奶奶从屋里踉跄出来，一把拉起弟弟，嘴里不住地嘟噜着：“打吧，打死算啦！今来古，古来今，可有这样的。”

事后，弟弟向母亲认了错，说花生是从生产队地里偷来的。母亲没有再责怪弟弟，而是流着泪说：“敢说实话才是好孩子，以后不要再干了。”

母亲安慰好弟弟，主动向生产队长说明原由，并作了退赔。“文化大革命”时，爷爷、父亲进了大队办的“学习班”，一去就是几个月。我天天给爷爷、父亲送饭，全家的重担便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由于透支工分，家庭生活每况愈下，吃顿红干面面条，是我们极其难忘的奢侈品，有时一天只能吃两顿饭。我们的衣服都是大改小，父亲穿过的改给我穿，我穿过的改给我大弟弟，大弟弟穿过的改给我三弟弟，直到穿烂为止。每到夏天，母亲让我们兄弟尽量赤脚光屁股，只有我的妹妹才可以穿裤头背心。每逢阴雨天气，母亲总是说：“起晚点，起晚点。”为的是一天能省出一顿饭。然而，最辛苦的还是母亲，无论春夏秋冬，她总是早晨五点起床，做饭、洗衣服、给弟弟妹妹们换土裤子…….收拾完家里活，还得下地干活。晚上她收工归来，洗洗手，又去做晚饭。每每有这样的场景出现：四邻都睡熟了，周围一片宁静，只有我们家灯火通明。母亲站在锅旁，手里拿着勺子，我们兄妹七八个围在锅台一圈，伸着头，拿着碗，这个说：“娘，先给我盛。”那个说：“娘，我饿了。”像小燕子一样，唧唧喳喳，等着母亲给我们盛饭。由于饿，我们晚上不吃饭就睡不着觉，不像别人家的孩子，天一黑就睡下，连晚饭也顾不得吃。等我们全部都吃完饭后，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母亲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去休息。她像个陀螺在不停地转着，转着…….

“吃饭啦！”母亲的喊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这时桌已摆好，弟弟、妹妹正忙着端饭。母亲里里外外地忙着，她那缕缕白发，有些已被汗水浸湿，脸上的皱纹里，也噙满了汗水，仿佛铭刻着她那艰苦的阅历及其饱经风霜的人生里程。记得我去合肥上学的那个晚上，母亲竟一夜没合眼，一会拾拾这，一会摸摸那，把我要带走的每一个包都装得鼓鼓的，惟恐我到学校受委屈。我走的那个早上，她流着泪，在一片薄雾中目送着我，我走得老远老远了，她仍站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她才转身离去。父母疼儿女是由衷的、真诚的，正如一粒种子，它无私地让新芽吸吮着它体内的营养，促使新芽茁壮成长，而自己却默默无闻地消失了……

晚饭后，劳累一天的人们相继睡去，只有那不知疲倦的风在频频地吹着。母亲房间里那盏微弱的小灯泡，仍在散发着微弱的光线。母亲没有睡，仍在一针一线地缝着衣服。我们小的时候，母亲是这样给我们缝补衣服，现在我们大了，母亲又给孙子孙女们缝补衣服，虽然今天生活条件好了，衣服也无须手工做。但她仍然不停地缝补着，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个风风雨雨，日头晒黑了她的脸，岁月染白了她的头发，生活增添了她的皱纹，儿女们吸干了她的乳汁。然而她得到什么？仍然是劳累和艰辛！也许这是所有母亲的共同点吧，世界上最伟大最高贵的东西是什么？我认为就是母亲这种纯真、朴实而又无私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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