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岚绮：抽空补看了不少安静的电影

这一年，抽空补看了不少安静的电影。

日本电影《小森林》的夏秋和冬春篇。没有悬疑，没有爱情，一个叫做市子的女孩不习惯都市生活，辞职回到老家乡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种地和做饭。乡下四季分明，每季食材也不一样，冬天，她做冻萝卜和糯米团，夏天，做酸米酒、西红柿罐头和果酱。一个人的厨房，孤独却不失温暖。那些没有起伏的镜头和市子平静的面庞背后，隐约藏着一些不肯直白交代的秘密，比如，市子的妈妈为什么离家出走，市子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同村的男青年悠太？但是比起乡下辽阔的没有心机的天空，以及必须用心对待和忙碌的四季作物，显然这些问题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每天活着，认真做可口而热腾腾的饭菜，哪怕只是煮给自己一个人吃。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终究会在生活的步伐行走到某一刻，自然而然地找到想要的答案。《步履不停》，2008年的日本电影。几乎大部分镜头，都是拿细节堆出来的。做饭，吃饭，洗澡，睡觉，对话，就是寻常一家人几个特定生活时刻的记录。波澜不惊的日常里，男主角和父亲之间长期积攒的一触即发的微妙情绪，父母年轻时遭遇过的外遇考验，在不经意的家人说话间，缓缓流露一两分原委。子女与父母之间，有着无法细说到明处的抱怨和委屈，有着总要慢上半拍的相互认同与理解。父母渐渐去世，孩子渐渐长大，平淡的日子如不枯竭的流水，一直向前，永不会结束。《刺猬的优雅》和《何时是读书天》，一个是法国电影，一个是日本电影，我却觉得她们像是同类，有着相似的内瓤。《刺猬的优雅》里，女主角是个臃肿肥胖对人说话不那么客气的女门房，她觉得那样的邋遢外表和冷漠态度，是这个俗世给予门房职业的安全标配，自命高雅的房客们更能接受这样不出格和不出错的她。然而关起门来，她拥有一整面墙的书柜，冰箱里有成打的黑巧克力。是的，在电视节目的掩护下，她喝茶，看书，吃黑巧，在书页间，愉快地沉醉于不为人知晓的内心世界。《何时是读书天》里，在超市做收银员的独身中年女主角，也有着四面都是书的房间，在那里，她每天看着书睡去，始终在心里默默爱着年轻时总约在书店里相会的恋人。外人的眼光看来，门房和收银员，是孤独通俗又卑微的，私下其实有着另外的不肯示人的丰盈面目。让我更加愿意去猜测在真实世界里出没的人们，那些总抛给你严肃A面的家伙，私底下，或许有着更为有趣和故事性的B面吧。

这些电影，有时是在孩子的兴趣班外面，专供家长休息等待的教室里看的。那里有一台坏掉的沉默的空调柜机，坐着的大部分都是如我一样面容黄巴巴的中年女性。放下超市的沉重购物袋，拿起十字绣的半成品，或是看手机里的电视剧，或者嗓门很大地聊起家长里短，嘈杂的背景音里，我用小平板，看着电影里的画面。有时，是周末在家里，外面阳光铺天盖地，所有的主妇都郑重捧出厚重的棉被，间或有鞭炮声震天响起，噼里啪啦又倏然终止，像是没来得及消化就消失了的示爱表白。电影里的时光和真切的人间小辰光，如同经纬线交织在一起。

也去电影院，在被称为巨幕的厅里，和陌生人们坐在一起，看《末日崩塌》、《火星救援》和《山河故人》。看完电影出来，在附近的章鱼小丸子店的外卖窗口，专心致志等着小丸子出炉，打包带回家给孩子。看着白色汁液慢慢被烤出硬壳，掌勺的两个年轻女孩裹着店里标配的花头巾，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我听不懂的她们之间的小秘密，各自捶了对方一拳，一边抿嘴笑，一边有条不紊地向小丸子的中间添加切得小得不能再小的章鱼块和细碎的红姜。旁边忽然伸过一颗蓬松烫发的头，一张猩红的唇吐出很大的声音——喂，我的小丸子还没好么！

那样的场景，让我出神——这多像电影，比电影还要精彩。

柴岚绮﹙作家，现居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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