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格桑花

夏业柱

夏业柱，省作协会员。有《本色男人》《最美的园林》等作品集。 2013年援藏，现任西藏山南地区教体局副局长、党委委员

西藏说不清的事太多，比如格桑花，我在西藏三年，竟然完全没理出头绪。

我至今不认识格桑花，这是始料未及的。读大学时，我就听说过格桑花，觉得很有异域味，长在高原，便好奇地记住了。那时我对它只有美丽的想象，却无法形容。我后来写过文字，把藏族女同学比作了格桑花，说不清寄托什么。可惜女同学不知我所思所为，毕业后杳无音信，于是格桑花和那篇文字就成了捡不起又放不下的记忆。

援藏后，遥远的一切忽然真切，就觉得与格桑花多了缘分。那时我初进藏，正值七月，桃红柳绿，宿舍下长着簇簇野花，像满天星，像雏菊，像野菊，都不高大上，却漂亮有野趣，我陡然想到格桑花，理由很简单，那些花无处不在，人见人爱。谁知藏族同事坚决地摇头，我再问哪里有格桑花，他支支吾吾说不明白。而我确切知道，他老家阿里，工作在山南，常像候鸟在高原迁徙，连雪莲也采过，是地道的土著，殊不知他说不清格桑花。后来，我又在多种场合求教过藏民，答案始终莫衷一是，而我指认的花，总被他们否定。我很快发现，这个问题几乎是死结。与我同期援藏的，有几个也曾耿耿于怀，有一次大家为格桑花争论好久，也没弄清答案。其中一人说他下乡专门请教过藏民，但也没能说服大家，无奈他自己也将信将疑了。很纳闷的是，我认真查过资料，也没找到答案。有说格桑花是金露梅，也有说是雏菊，还有说原本就不是确切的花。有人说它有毒无香气，也有人说它无毒有药效。至于来历，说印度、尼泊尔者有之，说土生土长的也有。去年，我去珠穆朗玛峰大本营，导游又给了另一种解释，说与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嘉措有关，听来似有道理，但更详细的他也说不好。导游最终图省事，说高原上美丽的花都叫格桑花。我对导游的解释并不信服，但好长时间，我也只能这么理解，后来我发觉这一说法居然很流行。问题不仅在西藏，内地关于格桑花也是一头雾水。合肥郊区新打造了一片花海，说是格桑花，一时游客云集。我特意去过，那些花像单瓣菊花，红、黄、白都有，娇嫩地丛生在原野上，颇为壮观。一隅立着小木牌“格桑花”，却无更多介绍，我没看出来龙去脉，不知道权威在哪，这让我想到了噱头，当然也可能是我多虑。不过退一万步说，在平原上如此轻易开放的花，我担心它不适合高原，那么与我想象中的格桑花是不是一回事呢。

尽管格桑花是糊涂账，但不影响藏民对它的爱。“格桑”藏语乃幸福美好之意，藏民所以又称它为爱情花。藏民把它写进诗文，唱在歌中，把它与香巴拉、天堂、爱情连在一起。更有趣的是爱用它取名，在西藏，叫格桑的商店、地名、人名很多。我遇见过好几个叫格桑的藏族汉子，还混淆过。我单位司机也叫格桑，但长得黝黑敦实，一点也不像花。我偏偏没见过女的叫格桑，她们多叫卓玛、巴桑。像花的不叫格桑，不像花的叫格桑，我大惑不解。时间久了，我发觉不仅是格桑花，高原上难解之谜太多，这也正是西藏的魅力吧。

好在藏民不较真，照样放牧，转经，格桑花于他们仿佛只是梦，是神话，不在眼前，只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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