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老城老故事 过大年的几点旧忆

○正月里周伶俐摄

农历正月初一，是中国的新年，又称春节。这期间，全民同庆，辞旧岁、迎新年，即使在千里之外的子孙也要赶回家团圆。这古老的传统，蕴含着人们祈盼更加美好的未来。因而伴随着过大年的喜庆活动，形成多样的风俗，有些习俗则形成默契的共识。

如今由于社会和科技的进步，时代的前进，过去的许多传统习俗在形式上有了微妙的变化。然而，其核心是“祝福”和“祈盼”，希翼从中获得精神上奋进的动力，努力在新的一年里创造更加美好的愿景。这是辞旧迎新深层含义。因此过年传统文化的精髓内涵没有变。

对于今天有些年长者而言，往往会在大年来临之际，忆及旧时过年经历过的一些陈旧习俗和场景。即使有这种忆旧的情怀，也仅是作为闲暇找乐的一桩趣事而已。正如一位报人曾经写道：“过去的很多东西正在淡化，我们有必要回忆，也许不必追求什么意义，只为那一份单纯，那一份情趣。”我就是怀着这种心情写这篇文字的。

年饭前贴门对

旧时，我家住在老城中心地带，即后大街（今安庆路）中段，父亲是在街上经营一店铺的生意人。记得有一年，那年我10岁，但在私塾已经念了三年书。有件事情现在回忆起来仍有些印象，约在过年前的四五天，我家请来执教私塾的洪伯炎先生（也是我念书的启蒙先生）书写门对（春联）。这天一早，洪先生到来，父亲将先生迎入店堂内坐定，以名茶、糕点招待，以示对先生前来书写门对的尊重与敬意，也表达对写门对的重视。此时笔墨纸砚都已准备妥当。洪先生开始铺纸，提笔挥毫，写了大小门对，以及门楣的横批和多张“福”字，围观的人都频频点头，称赞字写的好。这些门对写好后摆在桌子上、柜台上、地面上晾干。此时已感到有些过年浓浓氛围了。

大人们准备了许多天，终于迎来了大年三十，这天上午，虽然一些商家开着店门，实际上已不营业了。年饭之前各商家定关店门。家中这天也是最忙碌的。母亲和祖母忙着做年饭；父亲和大师傅（这位大师傅是我家远亲，单身，和我是平辈，但他比父亲还大几岁，所以我称呼他为老哥哥）忙着熬浆糊，准备贴门对，这件事必须在年饭前完成。（关于年饭，又称团圆饭。据我所知，那时合肥风俗，年饭是在中午，也有些人家放在傍晚）。

过去店面的门板是由许多块组成的，每天开业要把门板沿槽口卸下，傍晚再装上；中间两块门板各有一门轴，能左右开启或关闭，大门门对就贴在中间这两块门板上。大人们聚精会神地、小心翼翼地把大门门对贴好，再用干净的鬃把轻轻将门对伏平，然后将门板装上。此时，大家都退到街上，观赏这崭新的大红门对，赞赏对联词句和字都好。由于时间久远，记不清是何诗词名句，我想不外乎是祝福在新的一年更加发达，生意兴隆，财源茂盛之类吧。接着贴后进屋内房门门对，以及一些门楣上横批，柱子、墙壁上“福”字。

到了中午，开始准备吃年饭。可见，那时对张贴门对是何等重视。是的，这大红门对及“福”字贴上后，前前后后的气氛截然不同了，顿时有种喜气盈门之感，还起到为吃年饭助兴的作用。

孩子们换新衣

为了让孩子们在过年能穿上新衣，母亲在前一两个月就给孩子们（我还有一个姐姐，长我两岁）准备新袍子、新大褂、新棉鞋等。那时穿的长袍、长褂，是从领子开始向右开襟，扣子是用布做的扣襻子。这长大褂是蒙穿在大袍上面，护着棉袍。男孩的大褂一般是蓝色，女孩则用花布。选料、式样决定后，再请裁缝师傅做。

大约在过年前两三个月，母亲就以一些旧、碎布，层层糊在门板上，俗称糊袼褙，再放置太阳下晒干透，揭下后，硬扎扎的，剪成鞋底大小的尺寸，层层叠加起来做成鞋底，再用麻线密密地缝起来，俗称纳鞋底，这样穿起来耐磨。过去穿的棉鞋、单鞋鞋底都是这样一针一线做成的。所以那时凡穿过这种布鞋的，大概是不会忘记母亲们的苦心经营啊。

过年换新衣，也有讲究，一般是年初一上午起床后穿上新衣、鞋。除夕夜这些新衣一般都放在床头边，伴你辞旧迎新。可以想象孩子们这夜确实是心花怒放，盼着起床换新衣啊。

除夕夜与开大门

除夕是当年最后一夜。孩子们有时兴奋得睡不着觉，过了这夜又增长了一岁。也有人通宵不睡。平时难得团聚，借合家守岁之机，拉家常，互勉励，送别旧岁，迎接新的一年。

这夜，父亲还忙着用木板托着一个小火盆，里面放着木炭，火着得很旺，再用一根绳子拉着木板移动，一手拿着醋瓶，在家中前前后后边走动，边把醋倒入火盆中，顿时火盆冒出带醋味的蒸气，熏蒸屋内各个角落。后来长大了才知道，炭火中喷出醋烟气，具有杀菌作用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是一种消毒方法。

天已微亮，外面的鞭炮彻夜未停，要开大门了（从节令方面计标，开大门有一定时间的，每年都不同，然而人们在实施中也没有那么守时），新的一年真正迎来了。

大门一开，燃放鞭炮是必须的。街上一些民间艺人前来道贺，要给礼包；也有穷苦人要求给予他们施舍，因而都围到门前。艺人们以唢呐、胡琴、快板、锣等，在门前演奏、演唱、说快板书，当然表演的都是道贺新年大吉大利、恭喜发财、人丁兴旺、健康长寿等；还有的穿上唱大戏的戏衣、戏帽，脚蹬高靴，扮成财神，演出《跳财神》舞蹈。这一茬又一茬的道贺，都得付给一些报酬，穷苦人的索要也一并获得，俗称开门礼啊，一般人家都乐于给这种礼包，图个开门大吉。这些人收到礼包后，也不拘多少，又到别的人家门前照样进行。

风雪夜归人

这年初三下大雪，常说瑞雪兆丰年嘛。家家还照样过年，人们还沉浸在大年的喜庆之中。

那时我的祖母还健在，她还有一个女儿，我的姑母。姑母早已出嫁肥东一大户人家的远房后生。由于姑父不争气，游手好闲，在合肥混不再去了，举家到江南一个城市投亲，想谋个事做。但是不久，又干不下去了，落魄到拉板车艰难维持生计。由于姑父的原因，姑母多年没有回合肥，终日思念老母，祖母也想念这漂泊异乡的女儿。

这年姑母决定过年回合肥看望老母，由于筹措路费耽误了行期，最后终于在年初三大雪纷飞的晚上到达合肥——她的故乡。

姑母进屋后，见到我的祖母，两人抱头痛哭，姑母说：“老母，见到你我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女儿不孝；喜的是我终于回来团聚了，见到老母了。实现了我的心愿。”我的父母都拉住姑母的手，安慰她。母亲说，姑妈回来了全家团圆，比什么都好。

这件事对我年幼的心灵影响很大。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我常想，过大年人们最憧憬的是什么呢？吃喝玩乐不是主流，只是一种习俗形式，真正内涵是抒发人们心灵的情感，互相鼓励，获得精神上的支持；祈盼什么呢？没有什么比合家团圆，身心安康更重要的了。

以上几点仅是童年时代过大年经历过的点滴记忆。随着岁月的流逝，如今翻开这旧闻的一页，也是老年人的一种忆旧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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