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重光做客“徽派”聊艺术人生—— 我不要事先的探路 我要刹那间的花火

在采访艺术家杨重光的同时，他的“低吟的游魂”展览正在合肥举行，这个展览的标题会让人联想到那部好莱坞动画《寻梦环游记》，年过六十的杨重光确实不停在谈话里回到童年和童心。采访在他工作室的花园里进行，“游魂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在（花园）这儿问，而不是在我作画的斗室——梦游般的地方，花园里我像个客人，而画室是我一部分游魂隐藏的地方。”

我是善良的游魂既然它们在春天找到我

“漫长的压抑的沉闷的冬天，有一些潜在的思考和触动，我决定在春天第一缕阳光漏出来的时候就冲出去，用油画棒，在马路上画画。”这是杨重光“低吟的游魂”展览的动机和原因，他从来没想过，并且也不知道在这个年龄还能不能做到，“青年时代就是忙忙碌碌。现在很闲散很冲动，儿时就有这种涂鸦体验，好像会把自己的秘密透露了，譬如我爱你。”杨重光生活在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父亲师从吴作人等大师，最喜欢谈的就是文学和绘画，拮据的日子也曾为了一把花生米或者鸭肉，画“正”字在酒店赊也是关于涂鸦的最初级记忆。童年的记忆还包括如今看来难登大雅的60年代的灰砖式的16坑位标配厕所，“知识分子看报纸，抽烟，还有哼俄语《国际歌》的，这是最精彩的茶馆和剧院，小孩子佯装小便在这里欣赏。我的父亲也在厕所看到伦勃朗和德拉克罗瓦的绘画，他对艺术有爱和童心。”

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往往有一些是没有眼睛的，或者眼睛不对等，仿佛你能从当代艺术里看到的就是这些奇怪的消极的能量，但杨重光此番断壁残垣上的作品，在他看来只是一次念念不忘后的回响，“他们等着喜欢他们的人把他们找出来，我可能有点骄傲吧，我觉得他们在等待我，当然我，只是被等待者的其中之一。他们在裂缝里，脏墙的缝隙里，有一天房子轰然倒塌，他们在荒郊野外，在天空飞翔，不伤害人，是善良的游魂。有这样一个时辰，既然他们找到我，在这个春天，这一切都非常真实。这还是进行时，我会一直做，直到有一天我不能动了。”

我是个老拳击手不断出击去生命的梦境

“我发现了一个可能性，梦幻童话得以呈现，在我亚健康的状况下，我却像一个拳击手不断出击。如果以后城市变迁，没有拆迁房，我的工作就停止了。”杨重光在这个岁数感到了冲动和紧迫，带着不可描述的童心，“不只是这些游魂，我去的这些场景，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梦境的地方，我儿时去过的某个地方，气味香味都能闻到。”在杨重光看来，潜意识的东西、消极的东西更反映人的灵魂，高大上的场合不会谈的内容更值得认真思考，“梦，是人的生命的一部分。我特别在意，特别沉浸其中，如果哪天我有这个状态，我就特别喜欢我的画，那是陌生的鲜活的创作。”

看起来杨重光走入“梦境和童年”的创作，非常兴之所至，但在他看来，自己的冲动出走和年轻人的涂鸦只是共用了一个“涂鸦”的名词，“我很欣赏他们的涂鸦，但我的涂鸦严格说是绘画，是从我的房间延伸出去的，我又嫁接了一些东西，心跳加快，特别感动。”的确，在杨重光的作品里，废墟工厂里管道的一截，特定时间和角度的一个投影，或者早就不知所向的一家人丢弃的孩子的雨衣和胶靴，都成为创作的灵感和动机，“我把机器的部分延伸到一个腿，这些意识流的东西，在旧工厂里发现，这以前在文学里读的，我只是延伸了一条线。”今年春节以后的一个早晨，在一个无数电线的投影成一个巨大头颅的场合，杨重光在那里等待，因为他觉得，这个场景，就差两个眼睛，“那好像等于是做光影艺术的，我是搞绘画的，我偷了他们的东西。”

我是海钓的渔夫不想知道围墙后有什么

之前筹办科大的艺术中心并兼职教学，杨重光深信并一以贯之的理念，是德国行为和观念艺术大师约瑟夫博伊斯的一句话：人人都是艺术家。在杨重光看来，这句话非常实用并且深入自己的灵魂，“这句话我一直放在嘴上讲，我在科大也和这些学生讲，你们不只是专业令人崇拜，要做一个有好修养的，进博物馆不生疏不木讷的人，这也让我很感动。这也是我教学的灵魂。”如今杨重光已经走出高校，也走出了工作室，杨重光有一个比方，钓鱼的人老在一个塘里钓，就像自己在工作室里工作，“我就像个渔夫，也可以说我走出工作室，在一个望不到边的拆迁的场景，是在海里钓。我拒绝事先去探路，去了会先入为主，没有冲动了，刹那间的决定要这样弄。”

“我永远不想知道围墙后面是什么样子。我喜欢在里面杜撰我所想到的外面，未知对我有无尽的吸引力。我开始就向往未知，我希望我被蒙在鼓里。”想了一会，杨重光把一个褒义词几乎说成了贬义词，“我不喜欢胸有成竹。”杨重光强调自己喜欢中国山水画的传统，他说先贤前辈们通过笔墨意境不断向自己透露着“重光啊，你不要骄傲”，“但我希望像个孩子第一次来到世上，混沌的里面是空的，我不要经验，我更不要胸有成竹。我的路，是比较奇怪的路。我默默向古代大师致敬，但是有一点，让他们进博物馆。活着的年轻人要有自己，不要临摹，我们不可以在年轻的时候就变成古人，去copy，每天都要是全新的，因为我们只来一次。”

我是个表现主义者作品的神是刹那间光影

杨重光在德国学习的日子是久远的过去，但德国表现主义的血液一直在内心流淌。作为一个艺术家，困惑从来没有停止，即便回国以后。“我发现了中国的表现主义，我们有宝马，媲美纽约的大楼，摩登时尚的背后有土狗野狗在打架。”杨重光在阜阳小县城的马路中心，看到一个警察在指挥交通，一边嗑瓜子，身下是个补轮胎的，那边树下有人在打麻将，“这就是中国的表现主义。”

在德国留学回顾展，杨重光说自己找到了中国的表现主义，可以和德国表现主义相媲美。“我为什么要提表现主义？不是要去表现主义么？我找到变化中的中国，这个赋予艺术的表达状态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我们在这个变化中，这是难得的很快就要过去的画面，谁在做？包括城市农村的变迁，找我们儿时的回忆。”杨重光说，自己曾经抽象过，虽然现在不像以前把面目画得非常清楚，但对于艺术的感受已然变化，“神，不因为多个眼睛少个眼睛消失或存在，那是刹那间的光影。莫奈得了白内障，画了一段抽象的画，那段时间的画是我最喜欢的，非常大气。表达某些东西的时候，一个鼻子，一个眼睛，超越整体，大自然又做了我的老师，大自然太神秘了，没有答案。风吹着竹竿我就漫步，这才是绝佳的学习，非常棒。”

我是期待被认同者具体的赞美会让我脸红

一个当代艺术家总难免被认为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那么杨重光期待被认同么？他并不讳言这个问题。“我的作品在公共场合展示，我是希望更多人走近它。如果告诉你画展开幕三个人，评价非常不好，你什么心情？如果我是和尚修士，我是完成我的修行，但我是两重性的，我走出去，我是公众人社会人，不在乎就不要做展览。”但杨重光不讳言自己的两重性，虽然有些感觉仍然是模糊的，“我不想具体听到什么，我想知道他们的感觉，具体的赞美我会脸红。我是个中国人，过年别人给我送礼物，我都是等人完全走了，再打开。”杨重光一直觉得好作品的好，会像花香一样慢慢漫开，最终让你能够感受到一个作品根本的质地，“不是一拥而上，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杨重光直言，自己并不是拒绝市场的认同，但他强调的是，不要急于让人赞美，“作画，你自己感动了，一定会有人感受到。我在科大的时候，放一些小众文艺片给学生看，最后放完了，学生总是要求能不能把灯关掉，因为散场时他们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泪水。很多时候，我们都在灯光关掉的黑幕中感受。”杨重光觉得，市场不是艺术家自己应该考虑的，做艺术的人又做市场又做经纪人，最终的结果是市场搞坏了艺术家也没能好好作画。“但我要说，艺术或者市场没有亏待我，我不富裕但我不缺。有人问你腰疼不疼？我不能大声说不疼。你问我有没有钱，我说我不穷。有钱不骄傲，但我不受苦。我要给自己喝彩，非常好了。”新安晚报安徽网大皖客户端记者蒋楠楠李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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