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声声唤归人 □夏长雪

网李晓红摄“布谷、布谷……”清晨,当都市的躁动还没有完全进入喧嚣时,从小区的树丛里传来布谷鸟清脆的叫声。这叫声一下子唤起了我对家乡麦收的回忆,还有那一缕淡淡的乡愁。

我家住在淮河边上,一个叫许庄的古老村落。家乡的老人们管布谷鸟叫“黄芒快割”,因为只要听到它的叫声,种在河畔沙土地上的麦子就黄芒了,隔不了几天就可以开镰收割。另外它的叫声也确实有点像“黄芒快割”这几个字的发音。当然,就像有人说的,一百个人眼里有一百个哈姆雷特,肯定是有差异的。老人们说“黄芒快割”是催收催耕的吉祥鸟,其实上学时老师告诉过我们,它的学名叫杜鹃,是一种借巢孵雏损人利己的坏家伙。但是从感情上说,我还是笃信家乡老人们话的,这就是根深蒂固的乡土情结吧。听到布谷鸟一叫,就知道我们那里庄户人家的大忙季节到了。老人们说忙五月闲正月,古诗亦有“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的佳句。

记得小时候布谷鸟一叫,我们乡间里一群熊孩子就成了无人管无人问的孙悟空。大人们起五更睡半夜地抢收麦子,根本没有空闲管我们。之所以叫抢收,主要是季节紧,我们那里的土地作物茬口安排,一般都是麦豆两季,为了赶季节适时播种秋庄稼,抢收成熟的麦子就是为下茬播种腾出土地,农谚有“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的说法,也道出了抢收抢种的重要性。小时候常听村里的老把式说,秋天的庄稼不像小麦,三个月同种一个月同收,早种一天晚种一天收成没有太大差别,秋天作物上午种和下午种收成都不一样。另外五六月淮河进入汛期,眼睁睁看着到口的粮食被洪水卷走的现象并不少见,所以大家把此时的抢收比作“龙口夺粮”,因此布谷鸟的叫声又仿佛是一场大战的冲锋号。

“布谷、布谷……”一连串深情的叫声,让我对家乡麦收产生出新遐想。因为如今布谷鸟的叫声,快成了催促召唤那些在都市务工经商离土恋乡人群动身回家的信号。

七年前退休离开工作岗位,有时会到儿子工作生活的合肥小住一段时间。记得前年午收我执意要回蚌埠老家帮助哥哥收麦子,但是当我兴冲冲赶到地头时,眼前的情景却让我傻了眼。只见来收麦子的乡亲们大多骑着电动车,有的还是开着小轿车,他们个个衣衫整洁,每人只带着一捆塑料编织袋,三五一伙站在地头悠闲地聊着天,简直就像农家乐旅游一样轻松愉快,丰收的喜悦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镰刀、叉把扫帚、扬场锨等传统麦收工具都没有了用场。几部大型收割机正穿梭往返在翻滚的麦浪里。一户收完,另一户就把自己的塑料编织袋交给收割机手,收起麦粒也有拖拉机帮助运回家,一条龙服务方便极了,当然这都是有偿服务的,还有的在地头就把麦子卖给了面粉加工厂。大家都会算账,一亩地连收代运百十快钱,加上播种也超不过二百元,早一天收完及时返回城里上班,一两天就可以挣回来了。

在等待收割机的空隙,一位老人触景生情地讲了一段麦收的故事。早年间有一年午收,村里的一户地主家雇了三个短工,因为午收起五更睡半夜劳动强度太大,三个短工累得不愿干了。地主婆为了留住人想了一个办法,她回家烙了几张薄饼,炒了几个鸡蛋卷进饼子里,分成三份带到地里。她拿着一份鸡蛋卷饼来到一个短工跟前,悄悄地说这饼给你吃,就这一份不要跟他们说。那个短工真的以为自己吃了小灶,干活非常卖力。其实地主婆对另外两人也是如法炮制,就这样欺骗短工给她家干活的。

正说着收割机手家人骑着电动车送饭来了,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吵着要看送的啥饭,可有地主婆的饭好。送饭人不知大家先前说话内容,只好和大家点头笑笑算是打个招呼。说笑间收割机也开到了地头,机手跳下机子接过饭菜,揭去盖在上面的白布,众人一看一份黄亮亮的炒鸡蛋,女主人特别强调这可是真正的草鸡蛋,一份卤猪头肉,还有一小盘油炸花生米和几根绿油油的嫩黄瓜,两瓶青岛啤酒,主食是几张烙得薄薄的死面饼。收割机手很有礼貌,先和大家打过招呼,然后拿起一瓶啤酒用牙齿嗑开瓶盖,嘴对嘴咕嘟咕嘟灌下一口,抄起筷子夹起一块卤猪头肉塞进嘴里,边嚼边说,过去卤猪头肉只卖六毛五一斤,虽然便宜也吃不起,偶然吃一次那味道一直忘不掉,现在还好这一口,众人听说都笑起来。收割机手很快吃完饭,又跳上机子向麦浪深处驶去,他知道不管机械化收割效率有多高,也要抓紧时间抢进度,因为还有一个黄金铺地老少弯腰的秋天,正等待着人们去播种。

“布谷、布谷……”一年一度的布谷声声里,我的心早已飞回到我深深眷恋着的故土。岁月如流年沧桑巨变,不知今年家乡的麦收又有哪些新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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