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灯盏

□合肥水玉兰

只有走近原野，才能发现冬天真正的模样。山川、草木、河流，结一层清霜，被轻纱似的薄雾笼罩。远看，就像一幅明净的山水画。美是美，看久了，也会有点沉闷。倒是公路两边停放着的一筐筐红彤彤的草莓，让人怎么看，都心生欢喜。如果此时，恰遇一场雪，白雪红莓，那份欢喜会更强烈。

每到冬季，长丰县许多乡镇，就会反季节变得热闹起来。田野两边的公路，车水马龙，有许多来自周边市区带家人一日游的，还有不少是外地水果商来采购草莓的。隔着几道田埂，就能听到人马欢腾。在长丰，一入冬季，就好像提前步入年的氛围。

刚入冬，女儿就催着要去乡下表舅家去玩。我知道，女儿又开始惦念表舅的草莓园了。好在长丰距合肥不远，开车仅需一个多小时。每次从清冽的寒风中，一头扎进温暖如春的草莓棚，瞬间从冬季穿越到莺歌燕舞的春天。看着脚下红彤彤的草莓灯盏似地挂在绿叶间，眼前一亮，舟马劳顿立马消了几分。

女儿说，摘草莓是世上最美的一项手工劳动，每次回来，都要在朋友圈晒晒图片。有位同学看到，央求女儿下次带她一道去摘草莓，并不无羡慕地说，自家要是也有农村亲戚该多好。我听到，刹那石化。这句话换在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简直难以置信。

二十多年前，表嫂看到村中有人种植草莓，不过二三年时间，就建起了白得耀眼的三间大瓦房。村里人看着眼馋。表嫂一家五口挤在土墙瓦顶的草房里，更加眼馋。表嫂跟在后面试种了几垄草莓，尝到甜头。以后，逐年增加亩产。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把在外地打工的表哥喊了回来。先前还不太乐意回来的表哥，在一季草莓结束后，看着银行卡里的存款，咧开了嘴巴。这么多年过去，表哥再也没有出去打工。村里许多跟他一样在外地打工的乡亲，陆续跟着回来了。

表哥一家人实在，所有到他园子里来游玩或做生意的，表哥总是一个劲地劝人家，捡大的吃，捡甜的吃。过秤的时候，秤砣撅得高高的。这让表哥的草莓园，有了自己固定的客户群。山东的一个客户，每到秋天，草莓刚开花，就迫不及待跑来跟表哥签合同。

去年，表哥在我家附近小区给侄子买了一套三室二厅的婚房。拿到钥匙的那一天，表哥表嫂站在23楼阳台俯瞰远方。表嫂突然拉着表哥的手开玩笑，让他在自己胳膊上捏一下，就捏一下。表哥红着脸挣脱了，说表嫂越老越爱发神经。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跟表哥建议，过几年，干不动了，攒点钱，和表嫂来城里买套公寓养老吧。没想到表嫂头摇得拨浪鼓似地说，我这身板骨好得很。以前害怕过冬，如今，就巴望冬天早点来，天天守着草莓棚，温暖不说，那红彤彤的果子怎么看，怎么欢喜，欢喜治百病啊。

我知道表嫂说的是心里话。那红红的草莓，就像大地上的灯盏，点亮了冬天的沉寂，也把乡村人家的日子点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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