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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树 □福 舟

来源:蚌埠日报 2018-09-25 22:01   https://www.yybnet.net/

在我居住的小区里,挺拔着很多小槐树。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小槐树稀疏的树枝上摇曳着赏心悦目的青翠,给小区平添了一抹新绿。在这些不为人注意的小槐树中,有一棵是我亲手从老家采来的树种,经过两个春夏的洗礼,这棵小树顽强地活着,横过墙头,昂起头来,把自己的几片枝叶伸向蓝天。也许是自己的“孩子”,我对她格外爱护,在去年中秋节的晚上,赏月夜归的我,特意给她挂上了一个中国结,并给她起了个名字,叫“亲情树”。

那天特别高兴,动了未泯的童心,我带着孙子要回老家找“亲情树”的爸爸,一棵在我家四合院里生长了40年的老槐树。1978年中秋节,父亲因历史问题还在接受审查。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到大队部看父亲,想陪他过一个“团圆”节。看守父亲的是两个知青,他们冷冰冰地拒绝了母亲的请求。回家的路上,洁白的月光如银般洒落在乡村的每个角落,照得一望无际的红麻地泛着清光,煞是清冷。忽然,我看到路边的一棵小槐树,瘦小的身躯在风中颤抖,几片黄叶在月光下图鸦出斑驳的疏影。我紧赶几步,追上母亲,想把这棵小槐树移到我家的院子里,让它陪我一起长大。母亲答应了,我和两个哥哥快步回家取锹。月亮渐渐地升高了,乡村小路上偶而还能听到蛙声和风吹红麻的“唰唰”声,也许是没有见到父亲的缘故,平时能哼两声的二哥像哑了一样。我们三个人来,四个人回,多出的就是那棵小槐树。大姐说,今天是中秋节,我们就把小槐树当作父亲吧,这样全家人就团圆了。

从那天开始,这棵“亲情树”长在了我心里,也装进了母亲的心头。1984年,我离开了家,离开了村庄,离开了小槐树,奔赴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人生的“智慧树”。临行的晚上,恰逢中秋前夕,月光仍是那么清冷。经过五六年的茁壮成长,小槐树进入了“青春期”,树冠葱葱茏茏,密密层层,像一把绿色的伞,覆盖了我的全身。我情不自禁地抱着树干,好像搂住亲人伟岸的身躯。小槐树呀,小槐树,我怎么舍得离开你。那天晚上,我睡在小槐树下的草席上,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生出好多美丽的遐想。我想到了父亲,他平反后被派到离我们村30多里地的一所小学担任校长,有时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小槐树,成了母亲守望父亲的“亲情树”,每每父亲回到家,母亲总是默默地把那张破旧的躺椅搬到小槐树下,然后泡上一杯茶,放在石几上,静静地伺候父亲躺下。我想到了大姐,她随军去了北京,有时几年才能回家一次。小槐树,是母亲纾解思女之情的“亲情树”,多少次,目不识丁的母亲一遍遍地听我诵读“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我想到了自己,想到马上离开母亲,心里不禁生出几丝离愁别绪来。我悄悄地起床,来到母亲的窗前,亮堂堂的床上,母亲正一针一线地为我缝制棉衣。瞬间,我的泪水盈满了眼眶。“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也许就是那个时刻,孟郊的《游子吟》牢牢地刻记在我的脑海里,融入到我的血液中……

再次见到小槐树,已是万里雪飘的冬季。冬天的淮北平原银装素裹,天地一色,几乎分不清哪村哪落。嗅着乡愁,我踩在“咔嚓”“咔嚓”的雪地上,走进了家,走近了小槐树。小槐树长毛了,浑身雪绒绒的,十几个枝条垂下了几十个冰凌,齐刷刷地指向雪地。我为小槐树的坚韧而感动,任凭寒风怒吼,小槐树总是独自站在那儿。母亲微笑着接过我的行李,掸了掸我身上雪花,戏谑道:“看吧,看吧,我可没有亏待你的小槐树!”那天晚上,皎洁月光下的小槐树好像少女一般,一袭白纱亭亭玉立,满头的“梨花”更增添了雪中少女的风韵。我手捧热茶,伫立很久,不忍“下手”。倒是哥哥,抬手之处,“梨花”颤抖,冰凌“哎哟”声不绝,不一会儿,残冰落满院落。“今天不除,明天会把枝条坠断的”,哥哥有点气喘吁吁。

春天悄然来了。大雪过后,有几个好天气。恰好正在春节期间,乡村的年味儿非常浓,写春联、听大鼓、扎灯笼、熬红芋糖、炸麻花、炒瓜子、逮混子鱼。小槐树早已被我装扮一新,挂了两个灯笼,扎了一个亲情结,妹妹还叠了一串千纸鹤,像长青藤一样缠在树干上,小院儿比平时显得生机而又有活力。大姐也回来了,全家人又能围着小槐树唠唠嗑了。北京的事儿,总是新鲜而引人入胜。大姐说见到了李双江、李谷一,他们到部队演出,还给战士们签名呢。大姐还说,北京人特喜欢穿军服,站在天安门往下看,一片草绿色。听着听着,二哥的眼睛发亮了,“大姐,给我一套军装吧!”大哥急了,“凭什么给你,我是老大!”眼看着两个弟弟要“操蛋”,姐姐连忙说都给。结果大哥分了一件上衣,二哥拿了一顶军帽,二姐穿上了军裤。看得出,二哥有点不乐意。大姐只好宽慰道,“明年春节,我带新的,你和老三都有份。”姐姐的话,给二哥种下了当兵的愿望。大年三十晚上,二哥正式向父亲“表白”。父亲、母亲没有说话,我知道家里缺劳力,只有二哥才能顶起这个家。几天后,有人给二哥提亲。又过几天,准二嫂就上了门。半年过后,二哥结婚了,他那当兵的远大理想就这样夭折了。不过,那军帽总是戴在头上,唯一摘下来的一次,是我夜半时分偷出来挂在了小槐树上,急得他差点掉眼泪。后来,二哥在蚌埠南岗四路附近看戏,在拥挤的人群里,那帽子竟然不翼而飞啦。

岁月翩跹人知否,花开雪融又一秋。1988年秋,父亲退休了,他离开了情牵梦挂的校园,卖掉家里唯一值钱的一头老黄牛,进蚌埠城做起了小买卖,而我也毕业分到县城工作。小槐树下清冷了许多,只有二哥二嫂还在坚守那一方乐土。也许是工作繁忙,也许是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的缘故,老家离我渐行渐远,小槐树只在梦中乍现。中秋节的晚上,兄弟们都到父母处过节,大家笑啊、唱啊,尽享中秋团圆之乐。不知什么时候,窗外马路上的欢笑声没有了,我和两个侄儿躺在地铺上,透过窗户,仰望星空,不知不觉地想起了那棵小槐树,迷迷糊糊地就哼起了《小白杨》:“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根儿深,干儿壮,守望着北疆……小白杨小白杨,它长我也长,同我一起守边防……”想象中,我的小槐树或许已长成参天大树。第二天,我一问究竟,嫂子笑着说,小槐树已成老槐树了,树干笔直笔直的,要不是我拦着,早就被你二哥当房梁了。我惊愕了,拉上母亲,一再要求二哥不要扼杀陪我们一起成长的亲情树。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父亲把土产店交给了二哥。1998年秋,我陪父母走进了牵肠挂肚的乡村小院,而院子里的小槐树变得和父亲一样苍老,那高大魁梧的躯干,鬈曲飘拂的长须和浓得化不开的团团绿云,好像在诉说着对我们那不尽的相思。那一年的中秋之夜,同样是月明星稀,同样是破旧的小院,我们全家又一次围坐在小槐树下,不,应该是老槐树下,尽情地倾诉着对家人、对故乡的亲情。那一晚,父亲流泪了,他说是共产党成就了他,没有共产党,他这个三岁丧父的孩子,哪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呀。说着说着,他想起了奶奶,竟然哼起了奶奶在中秋节最喜欢唱的一首歌:八月十五月儿明呀,爷爷为我打月饼呀,月饼圆圆甜又香啊,一块月饼一片情啊……

父母陪着老槐树度过了一个寒冬,当春天来临的时候,老槐树长出了新的嫩叶,迎着金黄的阳光,透明如片片碧玉,在袅袅的春风中晃动如耳坠,摇落一串串晶莹的露珠。父亲老了,面对这发了新枝的老槐树,他常常思念自己工作生活一辈子的校园,怀念校园旁的那条小溪,小溪里的游鱼,小溪边的槐树林,小溪上的石桥和校园里的一方蓝天。于是,又一个中秋之夜,父亲决定重返校园,他主动要求回校当一名代课老师。当他又重新走上讲台时,学生们那稚嫩的“老师好”,给父亲以莫大的欣慰。一缕眷恋的柔情,一股燃烧的热情萦绕着,激荡着父亲的心。70多岁的他焕发了勃勃生机,他成了学校最忙碌的人。也许是拼命工作的原因吧,不久,父亲患了肝炎,又一次不得不离开了他钟爱的校园。

老槐树又一次成为父亲的精神寄托。病中的父亲有一种顽强的毅力和乐观情绪。当他的学生来探望时,他在老槐树下摆起了龙门阵。他乐呵呵地告诫同学们,“看到我身边这棵老槐树了吧,不管风吹雨打,她在所有的困难面前笑一笑,在所有的困难面前唱一唱,她的生命是如此的鲜花怒放。”苦难是修养,是气度,也是睿智。人达到笑面人生的境界,精神的云天会晴空如碧。老槐树下,父亲写毛笔、唱京剧、唠家常,一杯清茶、一张报纸、一支毛笔、一块棋盘、一个录放机,是他生活的全部写照。每天早晨,父亲会围绕老槐树运动,掌击、背摩树干,高兴时,像孩子似的搂住老槐树,仰望那高高的树冠,做着永远的青春梦。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环伺左右,生怕父亲有个闪失。弟弟曾经抓拍了一张父母相持相扶、相亲相爱的瞬间,背景就是那棵老槐树,看了,不由得会想起舒婷的《致橡树》,“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不久,父母还是离开了老槐树,因为年老体弱的他们更需要的是医院。

云闲望出轴,叶落喜归根。2007年清明时节,父亲带着全家人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这一次,正值槐花盛开的季节。一进我家小院,满院都弥漫着沁人心肺的清香。老槐树上,那一簇簇槐花在微风中推搡着,拥挤着,交头接耳,有的恣肆地展萼吐蕊,有的羞怯地半开半合,有的不解风情地芳心犹抱,还有的像初三夜的月牙儿,正如有诗云,“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父亲被眼前的槐花醉倒了,半天才说,“孩子娘,蒸点槐花吃吧”。那一晚,我们又一次围坐在老槐树下,吃着母亲的拿手好菜“蒸槐花”,忆起小时候的趣事,一丝暖暖的味道涌上心头。似乎是天人感应,父亲一连几天都嚷着吃槐花,好像吃不够的一样。2008年1月8日,父亲过了年三十,又过了年初二,红光满面地走了。1月9日,我们把父亲的棺木安放在老槐树下,他带着“我不是怕死,我舍不得这一家人”的牵挂,永远走了,但每一天都走进儿女的心房里。父亲走后,母亲隔三差五地回到小院。她常常在老槐树下打麻将,她怕父亲寂寞,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思念父亲。然而,母亲也走了。2017年的4月9日,两位老人好像“十年之约”似的,很突然就走了。

呜……一声汽笛,把我和孙子带到了故乡的老槐树下。几年不见,“亲情树”依然用它浓蔚的绿叶荫庇着我的亲人们。我想这棵老槐树不就是全家人的亲情树吗?有了这棵树,无论天涯路远,山高水长,儿孙们都会回归小院,为她培土、浇水,为她修枝、剪叶,播撒亲情的火种。我想今年的中秋,全家人还会围坐在这棵老槐树下,吟诵“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古训,缅怀父母“黍稷非馨,明德惟馨”的座右铭,让亲情像老槐树一样长青。

哦,亲情树,我故乡小院里的老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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