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过年 □肖建华

我出生于上个世纪的50年代的中期。那时家家都很穷,但年还是要过的。所以一进入腊月,村里就有了办年的迹象。所谓办年,就是家家户户都在储备着过年的食物。白面储存起来,到集镇上买来两三斤猪肉,小心地挂在北墙背阴处晾着。条件稍微好些的家庭还磨了豆腐和元宵粉。我家的日子过得艰难,那时候姐姐才六七岁,但懂事的姐姐仍然会帮着母亲把床单、被里被面拆下来洗了。我那时只有四五岁,也向姐姐学,帮着父亲把屋角旮旯里的蜘蛛网、灰尘扫掉,房前屋后、院子里也扫得干干净净,像个过年的样子。

到了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都会点燃一挂鞭炮,把通红的春联贴在门上。那时习惯写春联。我家的春联都是父亲写的。父亲上过几年私塾,他从供销社买来红纸,把堂屋里的大方桌收拾干净,磨墨,把毛笔发好,裁纸、叠纸,然后拿起毛笔,认真地有模有样地写着,不一会儿工夫,春联就写好了。春联的内容不外乎“五谷丰登、花好月圆”“山山水水处处画,家家户户年年丰”等等。我和姐姐按照父亲的吩咐,把写好的春联依次摆放在堂屋的地上等墨晾干,在父亲的指挥下,把春联工工整整地贴在屋门、院门上。

在我们淮北乡下,有同宗及亲戚间走家串户拜年的习俗。这也是我们小孩子所盼望的。大年初一的早上,跟随着大人去拜年,小辈要给长辈磕头,说些祝福长寿的话,于是便可以得到花生、红枣,甚至几颗糖果的犒劳。

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年母亲带着我和姐姐去给二奶奶拜年的情景。到了二奶奶家,我和姐姐跪下来,一边给二奶奶磕头,一边说着临来时母亲教我们说的先喊一声“二奶奶新年好”,再说祝福她健康长寿的话。我们额头着地,给二奶奶连磕了三个响头。待我们磕完了头,端坐在堂屋椅子上的二奶奶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娃们快起来,快起来,奶奶给你们发压岁钱。”我们到其他的长辈家拜年,从没有得到过压岁钱。而二奶奶竟给了我和姐姐每人五角压岁钱,这让我和姐姐喜出望外。可是我和姐姐的高兴与兴奋没有维持多久就熄灭了。回到家里,母亲把我们的压岁钱要了去,说正好可以买点油盐。

20世纪60年代初,国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我清楚地记得是在1961年,快要过年了,家中的粮缸已经见底,能够充饥的食物几乎没有了。腊八的晚上,父亲坐在床边愁眉不展,一个劲地抽着旱烟袋,母亲站在屋子里直搓手,愁得几乎掉下眼泪。这腊八怎么过呀?更别说过年了。一筹莫展中,好心的二奶奶送过来一碗玉米。母亲赶紧把玉米倒入碾窝子里捣碎,饥肠辘辘的我们一家子终于喝上了“腊八粥”了。稀稀的腊八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可能是由于饥饿的缘故,以至于许多年以后我都忘不了那碗腊八粥的味道。

在那艰难的岁月里,家家都穷得一日三餐少见油荤,更别指望让我们放开肚子吃饱了。过年,过年,就这个“年”字,难为了多少疼爱儿女的家长呀。腊月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年关难过啊。

当然,赶上风调雨顺,庄稼收成好的年份,在年三十的晚上,全家人会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桌子上会有几样素菜,有点肉,有条鱼。一家老小其乐融融。但鱼是不可以吃的,要放到正月十五过后才可以吃,这是老辈们传下来的规矩,寓意年年有余。

大年初一的早晨,吃的是平时难得一见的饺子。那时家里包的饺子不像现在品种多样,饺馅丰富。有点粉丝,掺些蔬菜,如果能够加一点肉在里面,就算是奢侈了。过了年初五,吃的喝的就是平日里吃的红薯干和杂粮的窝窝头了。

给孩子们穿新衣服也是我们那里过年的风俗之一。但我们家新衣服是买不起的。腊月还没到,生性要强的母亲就会在夜晚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为我们姊妹五个每人赶缝一件新衣服。她不愿让我们失望,更不想让邻居家的孩子们笑话我们没有新衣服而丢面子。做衣服的布是母亲赶集时买回来的白粗布。回来后,再用染料染成红色或蓝色。红的做姐姐妹妹的衣服,蓝的做我和弟弟的。这种自家手工染的粗布,洗一次就会褪一次色,有时甚至还把棉袄里面的棉花染成一块红一块蓝的,但我们依然很高兴,毕竟我们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过年穿上了新衣服。

过年我们还能够看上“大戏”。所谓大戏是当时的人民公社安排的。光溜溜的大麦场上,人们用泥土堆个大大的台子,夯实了,就是戏台。公社的业余梆子戏团会在春节期间轮流到各村演出一场。我们这些贪玩的孩子会接连几个晚上到一个个邻村去看戏。别提多兴奋啦。因为过年,平时对我们管得很严的父亲母亲在春节的这几天里也放松了对我们的管束,由着我们痛痛快快地玩几天。那是我们在一年里难得的幸福和快乐时光。

年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那时的我们总觉得年远远没有过够,于是又盼望着新年的到来。

我也许是上了些年纪,总是喜欢回忆和思考。从新中国成立之初祖国的发展建设到改革开放后实行经济体制改革,从20世纪90年代相继颁布实施的八七扶贫攻坚计划和2001年——2010年、2011年——2020年两个十年农村扶贫精准脱贫纲要,再到党的十八大、十九大,我们伟大的党团结带领着广大人民,为奔向千百年来中国人民向往的小康生活在不懈地奋斗着。今非昔比,我国人民不管是物质生活还是精神文化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户户别说是吃穿不愁,而是应有尽有。祖国人民已经走上了共同富裕的金光大道……

想起去年的除夕之夜,我至今还有些激动。远在加拿大的外甥女用手机视频给我拜年。尽管远隔千山万水,仍然可以面对面说话。这要是在我的童年时代,是怎么也无法想象到的,这简直就是“科幻大片”。

冬去春来早,时序岁岁新。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我们今后的目标。今年是“十四五”的开局之年,我们又迎来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我为自己能够赶上这样神圣伟大的时代而庆幸,我更为祖国的繁荣富强,更为中华民族能傲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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