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李白·李白为何入赘相门

旁蔡元藻

唐玄宗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在几位友人的撮合与帮助下，李白正式入赘相门，成为安州安陆（今湖北安陆县）许氏家族的上门女婿。是时，李白年二十七岁，许氏夫人二十五岁。

大婚之后，李白真切地感到，丈人许员外对他确实宽厚，属望甚殷。员外给女儿大量陪奁，以供栽培女婿之用。夫人许氏，单名一个“月”字，也确实才貌双全，性情贤淑，只是身体欠佳。他们二人相亲相爱，生活得非常幸福。

李白从少年时代起，就有非凡的抱负和济世的雄心，早就表示“已将书剑许明时”，而今他辞亲远游，遍干诸侯，历抵卿相，并未得到荐举，功名未成，如何就娶亲成家了呢？这件事还得从李白在金陵（今南京）的遭遇说起。

李白在金陵的干谒活动，前后持续了将近半年时间，拜竭的名官显宧和社会名流已不计其数，对他的才华和学识大加赞赏，都表示应该对他给予奖掖和提携，但一说到具体的荐举或制举，那些人就以种种原由来拖延或搪塞。当他对在金陵干谒成功彻底绝望以后，便乘船来到扬州。

扬州的城池规模虽不及金陵的大，名胜古迹也不及金陵的多，但它是淮南道大都督府所在地，交通便利，工商之盛，超过金陵，有说不尽的繁华，道不完的富庶。来到扬州以后，李白顾不得观光游览，就马不停蹄地从事干谒活动。可是，奔波月余，破费无数，结果又是“十谒朱门九不开”。

这天夜里，李白捡点行囊，突然发现当初离家时所携“三十万贯”钱财，己所剩无几，心里便惊慌和焦急起来。就在笫二天，福既不至，祸又袭来，一场大病，又使他困倒在逆旅之中。

这时，和他交游的人，见他钱花光了，人又病了，便纷纷散去。只有旅店的小伙计见他整天没吃没喝，才前来问候。他才趁机将随身带着的母亲给的两件首饰，托小伙计送去当铺当了，用以延医买药。

就在这走投无路，一筹莫展，甚至生死难料的时刻，他的一位老朋友孟少府前来看望他。孟少府是扬州州治所在地江都县衙的县丞，见此情景，便立即派人送了一笔钱来，同时又帮助延请名医，悉心照料，这才使李白的病情逐渐好转。

一天，孟少府见李白康复状况渐好，便与他谈起人生道路问题。孟少府说：每个人的人生道路虽有不同，但曲折坎坷却是少不了的。当眼前的路实在走不通时，不妨掉过头，绕个弯，或许就能有个美好前景。

李白的脑子很灵光，一下就听出孟少府话中有话，便说道：贤兄若有高见，不妨赐教一二。

孟少府说：如今贤弟走的这条争取荐举或制举之路，实在不是坦途。如果暂时搁置你的人生目标，改走一段弯路，说不定更容易到达理想境地。

李白反问：世上有这样的弯路吗？

孟少府斩钉截铁地说：有！我这里就有一条现成的弯路，就看你愿不愿走，敢不敢走。

李白立即说道：这世上没有我不敢走的路！贤兄不妨痛快淋漓，直言详告。

这时，孟少府才将安陆那户许姓人家意欲招婿入赘的事，详详细细地讲了出来。他说，在安陆有一许姓人家，是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曾祖许绍，是唐高祖的同学。祖父许圉师，是唐高宗时的宰相。父亲在唐中宗朝当过员外郎。许相爷己经去世，许员外尚在朝中供职。员外膝下单生一女，才貌双全，品行端方，性格贤淑，只因门第太高，择婿过苛，耽误了豆蔻年华。眼看女儿已届二十有五，许员外才急着四处托人，宁愿降格以求，只图能招婿上门。孟少府是许家的世交，因受许家之托，看中了李白，这才对他提起这件亲事。

李白一听，感到太突然，当即表示“大丈夫行世，功业未成，何以家为？”

孟少府安慰道：贤弟不必急于表示可否，多想想再说。我以为你现在应该考虑这样几个向题：一是如果扬州仍然干谒不成，你又打算往哪里去？路费从何而来？二是你早已过了婚娶年龄，如果在这里有了个家，是否对今后出游更加有利？三是安州的都督马士会，一贯爱才惜才，你去到那里受到赏识，获得荐举，有无可能？四是许家相爷虽已辞世，但余荫尚存，能否成为你今后谋求荐举的一种凭倚？孟少府又说，预想未来眼光应远大，心胸要开阔，但同时还应讲求实在。今天我就把问题提给你了，三天后我来讨你的回音。说完，就起身告辞了。

三天后，孟少府一来到旅店，李白就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为了日后顺利实现建功立业的宿愿，这桩婚事我认了！贤兄的良苦用心和宏恩大德，愚弟在此就深谢了。孟少府听到李白这么一说，自然是高兴异常，连连说：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接着他又对李白说，你什么时候能够起程，我好函告许员外，以便安排接待。李白说：此事既已定夺，就不宜延宕，我随时都可起程，悉听兄长安排。

在孟少府一手操持和安排下，不几日李白就踏上了去安陆的车马大道。不过，李白上路以后，却没有径直去到安陆，而是绕道去了襄阳，去拜访他渴慕己久的诗人孟浩然。他这样做的原因，就是对入赘相门心存犹豫，他想有更多一点时间让他考虑周全。

此时的孟浩然，正隐居在襄阳鹿门山中，虽然已年近不惑，仍未取得功名。他对李白的才华和品性早有所闻，见李白来访，高兴异常。他们一连几天地携手同游，品茗赏月，谈诗论文，情同手足。在这种情况下，李白便将他面临的窘况和去安州的打算和盘托出，征询孟浩然的意见。孟浩然沉吟良久，然后说道：而今从事干谒，耗费巨资，甚至因而破产的，岂止你一人。我不也是长期干谒不成，才来这林下隐居吗？你此去安陆，入赘许家，我看也是一个办法。一方面有了安身之处，另方面在学业上可能还有长进；再者以许家余荫作为凭倚，对日后的干谒也更有利。他又说：当今朝廷虽说在广开才路，但若没有一点倚傍，往往就不得其门而入，愚兄就正是如此。所以，我今后就打算以清风明月为伴，以松下泉石为家，寻鸥鸣水上，访鹿友山中了。

孟浩然的一席话，使李白心中对入赘相门许家的犹豫释去了大半。辞白了孟浩然，他便径直向安陆奔去。

李白万万没有想到，一到安陆就遇见老友元丹丘。元丹丘与安州都督马士会有通家之好，关系非同一般，听李白说到安陆想谒见马公，便积极引见。就这样，李白一到安陆，很轻易地就成为马都督的座上宾。

这时，孟少府向许家推荐李白的函件早已到达许员外手中，听说李白即将到达安陆，许员外便将此事知会了马都督。马都督见李白人才一表，气度不凡，举止谈吐，不同流俗。于是就大做顺水人情，竭力撮成这桩婚事，在许家和李白之间，两面取好。很快，李白就走进了许相国家的大门，与许小姐结成秦晋之好。

李白入赘相门之后，岳父许员外和夫人许月，望婿成龙心切，立即就替他到州县活动。马都督既看在许家的面子上，也看在元丹丘的情分上，再说李白也确实是个人才，便有了向朝庭荐举李白的打算。在一次宴会上，安州朝野豪彦欢聚一堂。马公首先向大家介绍了李白，接着就请李白以此聚会为题，当场写一篇序文，以作纪念。李白略加思考，便构思成熟，然后援笔急书，倾刻草就。马公一看，连连称奇，便对坐在他身旁的李长史说：我看过好些人的同类文章，都写得枯燥乏味，好像山无烟霞，春无草树，可李白这篇文章却写得形象生动，清新流畅，更兼佳句迭出，妙趣横生，使人百读不厌。李长史虽然也点头称是，脸上却流露出冷漠神情，因为他刚刚收受了别人钱财，想将荐举的名额弄给别人，李白的这一出彩，就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这样，李白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李长史的眼中钉。

事有凑巧。一天夜里，李白和好友置酒聚会，闹腾了半夜，酒也喝多了些，第二天早晨才起身回家。他晃悠悠地骑在马背上，昏昏沉沉地走着，加上雾大，更觉迷迷糊糊。突然听得一声怒喝：“站住！你胆敢无礼！”原来是他骑的马跑到了都督府李长史的车前。按当时的规矩，他应该在十丈以外就勒马让道，进行回避。这类事本来可大可小，李长史见是李白，偏要小题大做，硬说李白故意冲撞他的车驾，还说险将他的车驾撞翻。当场赔礼道歉不算，还要李白写出认罪书，等候发落。李白为了平息事态，按下平时气性，违心地写了认罪书，才勉强过关。那李长史却将这份认罪书，批上他的处理意见，一并送到马都督的案头。马都督一看，“唉！”地长叹一声，就将拟定荐举李白的事搁置下来了。

不久，李长史升官调走了，李白感到庆幸。继任的裴长史一见李白，经短暂交谈，也很赏识。这年八月初五，是唐玄宗四十五岁生日。朝廷下诏，钦定八月初五为“千秋节”，皇帝要在这天“与民同乐”，除在京城大宴百官外，还令全国各州县宴乐三日。安州都督府和安陆县衙，以及城中公私府第，从八月初一起就开始扎牌坊，搭戏台，油漆门面，粉刷墙壁，到处焕然一新，一派升平景象。使李白特别高兴的是，都督府的裴长史还差人送来请帖，请他在“千秋节”赴宴。在那天的宴会上，裴长史对李白说：李公子早有诗名，文章也写得漂亮，大家都见识了，听说你还懂得剑术，能否让我们一饱眼福啊？说罢，裴长史又亲自为李白斟了一大杯酒。李白说，论诗文，在下倒是懂得一些，论剑术，却还未入门，长史大人要我比划比划，那我就只好现丑了。说罢就站起身来，端起裴长史斟的那杯酒一飲而尽，然后就“脱去外面的长袍，露出一身玄色短装，衬着他的白色皮肤，更显得英姿飒爽。他手提家传的龙泉剑，走下台阶，来到庭中站定。左手反握剑柄紧靠臂后，右手握成剑指，两臂向前，平举至胸。举目四顾，好像一道电光扫过众人面前。然后右手将剑接换过来，便开始舞将起来。首先一个魁星点斗式的独立反刺，兀立不动，稳如泰山，便显出他功力的深厚。再一个燕子掠水式的仆步橫扫，转换自如，干净利落，又显出他剑术的纯熟。然后转身斜带，如风卷荷叶；纵步平刺，如野马跳涧；耸身上指，如白虹贯日；撤步反击，如慧星袭月。只见他左盘右旋，上纵下跳，愈舞愈快，那柄长剑宛如一条白龙在庭中翻滚，几乎不见人影。堂上堂下银光闪闪，寒风飒飒，看得大家都凝神屏息，鸦雀无声。突然，庭中的白龙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李白剑已入鞘。（安旗《李白传》）这时围观的众人中突然暴发出一阵叫好声和鼓掌声，裴长史一边叫好，一边又给李白一连斟酒三杯，其它赴宴宾客也纷纷上前为李白敬酒，堂上堂下，笑语连连，经久不绝。

“千秋节”的宴会之后，李白又清理出一份“行巻”，亲自送到裴长史的府上，并将三篇大赋放在卷首。裴长史一见大喜觉得李白文武双全，确实是个人才，朝廷多次下诏求士，安州都无士可荐，而今李白到来，正该荐举，还能迟疑吗？

就在这关键时候，又一件意外之事冒了出来。一天下午，李白闲游至城郊大佛寺，与一老僧谈佛论道，竟忘了天色己晚。当他匆匆赶进城时，街鼓已经响过，到处已关门闭户，当他快拢家门时，就被一队巡夜的兵丁拦住，幸好有一兵丁认出他是宰相家的孙女婿就将他放行了。可他回家的敲门声，却惊动了暗中忌恨他的人。第二天，就有一段流言传出，说李白在外聚赌嫖娼，常常“犯夜”，昨夜又被巡丁挡获。流言越传越广，而且还加油添醋。这些话很快传到裴长史耳中，荐举李白之事又被束之高阁。李白几次前往拜见，都以“长史小恙，不便见客”为由给挡了回来。

李白来安陆后，多次遭人暗算，近日又流言四起，而裴长史也闭门不见，不得己，他决定致书裴长史。在《上裴长史书》中，他历述平生，表白心迹，最后写道：“愿君侯惠以大遇，洞开心颜，终乎前恩，再辱英盼。白必能使精诚洞天，长虹贯日，直度易水，不以为寒。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许门下，逐之长途。白即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观国风。永辞君侯，黄鹄举矣！何王公大人之门不可以弹长剑乎！”

数日后，裴长史仍然没有反应，李白便对许氏夫人说：看来我应该暂时离开安陆，西上长安了。天子既然一再下求士之诏，又特令草泽有文武高才可诣阙自举，以我李白管、乐之志，杨、马之才，还能无路可走乎？许氏夫人也认为，丈夫应直接进抵长安求取功名，便说：去吧，我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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