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有个地方叫皮蓬——为纪念故友戴根玖而作

□ 黄亦白

最近翻阅资料，发现几张四年前与戴根玖等人一起爬皮蓬的照片。一个尘封了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一

皮蓬是个地名，是一个黄山景点的名字。

皮蓬位于黄山东部，光明顶东边的山壑中。从云谷寺步行上山“仙人指路”附近，以前有一条1000米左右的游道通往皮蓬。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云谷索道建成后，一日游游客增加，去皮蓬时间不好安排，游人逐渐减少，最后这个景点也就关闭了。现在皮蓬已经很少为世人所知。

在爬皮蓬之前，我虽有所闻，但了解不多、知之不深。而戴根玖算是对皮蓬仅有的少数熟悉的人了。即便这样，出发前他也还是带上一些资料和图片，便于现场辨别、指认。

进入皮蓬走的是已经荒废多年的游道，虽谈不上披荆斩棘，但也是爬上钻下，小心跟进。随着蜿蜒的老路逐步深入，皮蓬的特色开始显现。周边山峰依次排列开来，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或远或近，或雄或秀。人在皮蓬之中，山峰环绕一圈，形成一个比较独立的区域，景色与外面大相径庭，完全看不见进来时候的景观。因为山峰比较近，移步换景效果特别明显。在戴根玖的辨识下，从天狗望月、仙猴捧桃、老僧采药、介子背母、净瓶石，到雄鹰展翅、侧面人、打鼓石、苏武牧羊、孟母教子，已经命名的著名景点都一一对上。

到皮蓬的标志是爬上金炉峰。金炉峰海拔1560米，在黄山诸多名峰中不高也无名气。但山峰处于皮蓬正中位置，不爬它就等于没到皮蓬。金炉峰岩壁凿有石阶，游人可登峰揽胜。但石阶极其陡峭，虽然高度仅几十米，但几乎是呈90度角，好在还有人工辅助设施，勉强可以攀爬。爬上峰顶，一览四周，只见附近群峰环列，环境清幽异常，俨然是黄山之中的世外桃源。峰上有清人汪天与题刻“金炉峰”三字。

游人都知道黄山有三十六大峰、三十六小峰，一共七十二峰，其实还有一个三十六峰，就是皮蓬三十六峰。说也不信，小小皮蓬有这么多山峰？站在金炉峰顶上，对着古人所画图纸，我和戴根玖仔细进行辨认。皮蓬历史上的记载有限，就是历年来的各种志书都鲜有描述。事实上，在皮蓬，因为山峰相对比较小，峰和石概念不是很清楚，山峰和巧石又何止三十六座！

二

命名皮蓬及其山峰，赋予皮蓬文化内涵的是清朝的一个僧人，他的名字叫雪庄。

从康熙二十八（1689）年秋开始，著名画僧雪庄入山，居皮篷达三十年。据说，雪庄刚入山时，用树皮在金炉峰西边一块稍平地面上搭建了一个极为简易的蜗居。他足不出户，每天枯坐感悟着黄山的山峰、古松、巧石、溪流、云雾，他用心灵来思索黄山，提炼黄山的精华，沉浸于黄山美妙之中。康熙帝曾几次召唤他进京，他都未成行。最后一次虽然进京面圣，但却婉谢了朝廷的留他美意，依然回到黄山皮蓬。友僧见雪庄这样执着，就帮助他对皮蓬作了改造，建成“云舫”五间，因此皮蓬又叫云舫。最终，他在这里绘得黄山图百幅，成为真真正正能够领悟黄山的人。

在皮蓬，我和戴根玖仔细踏看了雪庄居住的遗址。三个层级的石头屋基还在，石阶横七竖八地躺着，可惜的是没能找到当年的只字片语。在此荒废的环境中，恍惚间似乎可以看到一位枯坐冥思的老僧，正缓缓起身迎候我们的到来。

三

皮蓬位于黄山精华景区，但却很隐蔽，藏得很深，只有深入进去后才会知道这里别有洞天，才能真正了解它，看到其独特的景色。它是黄山的另一处风景、另一块天地。

皮蓬是自然的，也是历史的、文化的，它承载着的是人们看不到的一面，那是很多极其热爱黄山的人，愿意与黄山永远厮守在一起的文化。

皮蓬是封闭了，但它美丽的景观没有因为封闭而消失，也许很多人都慢慢淡忘它了，但也有人时时会想起它，研读它，观赏它。

四

看着当年的照片，看到的、回想的不仅仅是皮蓬，眼前抹之不去的、挥之不走的更多的是照片中之人——戴根玖，一个性格独特、却又喜欢交朋结友的人，一个一辈子都在全身心研读黄山的人，一个就像皮蓬一样存在于黄山之中的人。

戴根玖是去年离开我们的，虽然患病有一年多，但去世仍然很突然。戴根玖从小生长在黄山，年轻干过石匠、挑山工，当过小学老师、宾馆老总。省总工会当年发现他的文化功底，将他调到合肥，上班一个月后，他居然吵死要活仍然调回黄山。对于黄山的文化，他已经达到痴迷的程度，黄山的文学、书画、传说、典籍、古迹、名人，他都能娓娓道来，是黄山工作的活字典。前些年，爱人不幸早逝后，伴随他的常常是一杯酒、一台电脑、一堆书籍资料。他将多年的研究成果写成研考文章，并集结成多部丛书出版，弥补了黄山很多文化空白。就是到了癌症晚期，他仍然很乐观地与我们谈论黄山文化，怎么也想象不出是一个即将离世之人。

回想戴根玖留下了什么，觉得真的不好用几本书来概括。其实，他留下的应该是黄山人的一种精气神。它是一级石阶，为人铺路，传承奉献，鼓励攀登；它是一根青藤，破石扎根，盘绕向前，不懈追求；它是一扇柴扉，条件简陋，苦在其中，乐在其中——它就是皮蓬，一处已经关闭了的风景，它将永远沉淀于大山的幽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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