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可采茶 □ 唐玉霞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逶迤而行，连绵的山峦在周遭伸展。停下来的时候，海拔八百米。茶厂的厂长说，可以了，就是这里吧。 他是个皮肤黝黑显得苍老的汉子，能估计的年龄跨度比较大。

我们一人拎一只竹篓，沿着小路去茶叶基地。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一个采茶女人从我们身边走过，背篓里有小半篓茶叶，这是她一个上午的收获。有人探头去背篓里看，有人立马开价跟这个女人求购。茶厂厂长说，“买回家你自己拿铁锅炒？”这一路，有人看到路边散养的鸡想搂几只，有人看到人家门口晒着的笋子想问价。茶厂厂长说，“你们拍拍屁股走人了，我们这里的物价就给你们搞乱了。”茶厂厂长说着，忽然掉头要走，他说他得问问刚才那个采茶女人去哪里？她采的茶必须卖给茶厂，现在收茶叶的车子还没来。我们说，“你还不让人家回家吃饭。”厂长一拍大腿，采茶还能回家吃饭？都是带饭，不然来回一趟，时间都耗在路上了。这个辰光，时间就是金钱，量化的。

走不过两百米，开始看到茶树。茶树很矮，灌木一样密密长成一垄一垄，左边几垄，右边几垄，坡上几垄，坡下几垄，土地高低起伏，茶树见缝插针，没有平整的大片茶园。我们各自找了片茶树，动手摘茶叶。看我们鸡啄米一样找嫩头子掐，厂长头直摇，跟我们说跟逮着一头羊薅羊毛一样，一棵茶树摘了头，边上枝杈里都有嫩芽，都要摘了。其实并不是用手指掐，像古诗里说的：采茶女儿指爪长。茶农教我们拽，用拇指和食指掐住茶尖，用点力气一拽就下来了。他们并不可惜我们糟蹋了芽尖，冒出来的嫩芽今天不摘，明天也老了。

不到半个小时，话就多了，有人抱怨一棵一棵摘太慢，有人抱怨茶树只有膝盖高，弯腰撅屁股吃不消，有人抱怨太阳太厉害了，最好找块阴凉地坐在小板凳上，边上泡杯茶，边喝边采。茶厂厂长说，你们门道都出来了。背篓里只是薄薄一层，最多不过一二两。一个成熟的采茶工人，一天要采四斤湿茶，最能干的高手，一天能采七斤。这一日正好是清明，明前茶就是指清明前采摘的茶，清明过后谷雨之前，是雨前茶，新茶赶时间，一天一个价。等茶叶油菜花一样漫山遍野上来，那就身价大跌。但是算算成本，再跌如今也是一路走高。不算茶林维护，一个工人一天采四斤湿茶，炒成半斤左右，人工八十块，单算人工，一斤新茶是个什么价？

收茶叶的卡车经过，采茶工人纷纷将背篓里的茶叶倒到大匾里，看拣过之后置换到竹筐里称重。看看她们的茶叶我们都很泄气。同样茶树采茶，她们摘的茶叶长且整齐，油绿绿的在大匾里泛出隐隐珠光。我们的长短不齐良莠不分。收茶工人特意将我们摘的单独置放，怕混淆了好茶叶。

卡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收茶，将中午这一趟收完了，回茶厂制茶。不是我们原先以为的手工杀青，全部是机器，数字控温。新茶草木清香浓郁，嫩绿油润，炒过后颜色墨绿，没有光泽，香气内敛，好像将原来伸展的触角一一收回去了，草木清香开始往深幽里躲藏。有人伸手抓把闻闻，有人伸手抓一大把先泡了再说，真正的新茶。

喝着今年的第一茬新茶，感叹以后泡茶要少抓几根，采茶真不容易。茶厂厂长说，“你们喝少了茶叶卖不上价，茶农还是要吃亏。这是黄山，高山出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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