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一碗茶

□ 江伟民

早上起床，简单洗漱后，首要的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泡上一杯浓浓的茶。我喜欢用愉悦的心情开启闲暇的周末时光，喜欢看着玻璃杯里的茶吐出汁液让水慢慢变绿，欣赏叶片的沉浮，然后闻着芬芳，静静品茗。大有“人生何求，一茶足矣”的况味。

茶香袅袅时，便想起了清代赵翼在他的《檐曝杂记》里记载的“厨人进茶”的小故事：明太祖尝至国子监，有厨人进茶，上悦，赏以冠带。一贡生夜吟云：“十载寒窗下，何如一碗茶。”帝适闻之，应声曰：“他才不如你，你命不如他。”

这个故事还可以在参考《新安志》之后说得更加详尽一些。有一天，明太祖朱元璋到国子监视察，刚刚坐下，就有个毕姓厨师给他递上一杯热茶。朱元璋“嗅之醉人，啜之悦心”，太祖大喜，问道：“何等好茶？”毕姓厨人惊跪：“此乃徽岭青，小人亦是徽州人，乡亲们思念皇上，特嘱小人带至京城谢恩。”原来朱元璋在率军起义的时候，一度屯兵歙岭休整，同时招收了一批当地的茶农充军扩伍，期间品尝过当地芽茶——雪岭青，思研取胜之策，后终成为明代开国皇帝。而雪岭青就是宋、元时的贡茶，后改为云雾茶，也就是黄山毛峰的前身。毕姓厨人一说，明太祖非常高兴，就下了一道诏书，赐予毕姓厨师顶冠束带，封他为官。

国子监可是个提供全国各地贡生读书的地方。所谓贡生，故名思义就是提供给皇帝的人才，都是各地拔尖的生员。但就是这些读书人，却并不能个个都有紫袍加身的机会，一见一个厨子献了一碗茶就被皇上封了官，有个老生员不禁仰天长叹：“十载寒窗下，不如一盏茶！”不料这位生员的话被好事者报告了朱元璋，朱元璋就接着续了两句：“他才不如你，你命不如他。”

这故事对于大多数无法“学而优则仕”的读书人来说，多少有些感伤。毕姓厨人能讨得朱元璋的赏封，并不仅仅只是一碗茶而已，期间还夹带了他对整个徽州的感情。说得更透彻一些，这个官朱元璋不是封给毕姓厨人一个人的，而是封给整个徽州人的。要知道，历史上，朱元璋曾数度兵败，之后屯兵徽州休整，期间，得到了许多徽州人的支持。朱元璋是在为自己所曾受到的礼遇还恩。

“厨人进茶”轶事，还有另一种说法。朱某人黄袍加身前，一次兵败后到了徽州，在一个寺院里，一个和尚为又渴又饥的明太祖献上了一碗当地的茶水。这茶，芽口初开，枝叶嫩绿，香气扑鼻，味道纯正，朱元璋一啜一饮间，饥渴尽消，豪气顿升。那位沏茶奉人的和尚是幸运的，因为他侍奉了一位未来的皇帝。当落魄之人坐了龙椅，依旧不忘一茶之恩，便破格提拔奉茶和尚做了知县。一位寒窗苦读的书生在赴京赶考中落了第，辗转返乡，途经寺庙，得知原先的和尚早已成了县令，心中悲楚油然升腾，提笔在寺庙的墙上写道：“十年寒窗下，不如一碗茶。”无比惆怅而去。事过没多久，朱元璋旧地重游，见了此句，浅浅一笑，续提道：“他才不如你，你命不如他。”

这是一个久远的传说，久得让后人难辨真伪。可无论如何，一个徽州的名山大川，溪涧流泉，甚至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里，都留有朱皇帝的轶事闲闻。无论如何能够和真龙天子扯上关系，总是一件幸事。传说无法考证，其实也并没什么，关键是一碗黄山毛峰的功效，在这样的故事里，发挥到了极致。对于朱元璋来说，飞黄腾达后知恩图报，也不失佳话一段。

这样的故事或者传说，都是一杯茶水带给我的，在一个繁忙而闲暇的日子里。

我想象着，朱皇帝补题之后，书生又机缘凑巧，再次来到寺庙之中，见着那两句御批，心中作何感想？我想他该欣慰的是自己的才华还是得到皇上赞赏的。至于命运不济之事，也就怪不得他人了。我更愿意想象着，这位看了御批的书生，不信命运，发奋图强，来年高中，成一栋梁之才，为国效力。果真如此，佳话也就浑然天成，不留瑕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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