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遥远的檀树嘴

此刻，当我提笔写下檀树嘴的时候，我正在距它东北方300余公里外。对望夕阳余晖下的城市高楼，我想说说我的檀树嘴。

檀树嘴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无论走到哪里，故乡的一草一木，一水一土，总会在眼前闪烁浮动。那些河水，那些乡土，那些人事，日夜记挂着我的思念。

檀树嘴的由来

对于檀树嘴的由来，村里人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或许是因为地形像嘴，遂就生出这个名。全国各地叫嘴的地名也很多，比如上海的陆家嘴，香港的尖沙嘴。精于文学的陌桑叔给出了一个不算牵强的解释——檀树嘴与《诗经》有关。因为《诗经·伐檀》里提道：“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听村里老一辈人说，村子里以前的确有好多檀树，也恰好有一条河绕村而过。这是否证印着《诗经》说的那样，将砍伐过后的檀树放置在河边呢？按照陌桑叔的说法，一定是的。我也觉得兴许是的吧，只不过《诗经》产生的年代，檀树嘴是否就已经存在？还是一个未知数。当然，将故乡与《诗经》联系到一起，我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神圣与光荣感。

檀树嘴的河

故乡所在县域淡水湖面积全省第一，大小湖泊星罗棋布，不计其数。而流经故乡的河，它的名字很特别，叫竹皮岔。为何取如此名字，也无从考证了，反正一直就这么叫下来了。竹皮岔是县内大湖——黄湖的分支，黄湖与长江相连，终汇入海。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前的檀树嘴人，除了伐檀木换取银两置备家当，从事农桑换得口粮外，大都是以渔业为生，几乎每家都有一条小木船（乡人称为脚迹瞥），都有捕鱼网具。父亲捕鱼总不得法，老是逮一些小鱼小虾，因此乡人冠之以“乌鱼蚌”（意思是小乌鱼）的绰号，而当我出生的时候，我便成了“的乌鱼蚌”（“的” 就是“小”的意思）。

檀树嘴的农事

记忆里，檀树嘴是“富庶”的，分田到户后，家家户户都有了自己的稻田和旱地。全村一条自然河，两口当家塘，还有两个抽水泵站浇灌着这些田和地。开春过后，檀树嘴人便开始了忙碌。裁薄膜育秧，牵耕牛犁地，担粪水施田，开旱地点豆，插红芋苗、点打瓜（小西瓜）子、种棉花钵……一茬茬麦粒，一束束稻谷，一串串蓖麻，无不见证着檀树嘴人的勤劳、精干、质朴、会吃苦、善劳作。晚饭过后，劳动了一天的人们，齐聚在一起，或是交流耕作心得，或是议论收成情状，或是感叹生活的冷暖甘苦。记得小时候，也就是上世纪90年代初，当时村里没有通电，电视机还是一个稀罕物。虽然家里不算富有，但父亲还是咬牙买了一个黄山牌黑白电视机，没有通电就只能靠蓄电池供电。大伙儿晚上都齐刷刷地凑到我家屋前空地上来围拢着看电视，看那个时代的热播剧《雪山飞狐》《封神榜》《乙未豪客传奇》什么的，直到屏幕越来越小了，都见不着人影了，大家还在讨论剧情，好不热闹。在电视剧播放的时候，要是信号不清晰，就在电视天线上接好长的铜线放大信号。要是蓄电池没电了，就得背着去镇上充电，我经常干这事。虽然年纪小个头不高，但是为了可以让大伙看到心爱的电视节目，我还是咬牙坚持着，即使经常被溢出的硫酸烧破衣衫。或许，我乐于奉献的好品行就是打那时候养成的。

檀树嘴的人们

檀树嘴世代以渔业和农业为生，几乎都养成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性，尽管河鱼和农地没有给檀树嘴人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这里的人们爱这片土地，每一个人都在为檀树嘴的生计操劳奔波。檀树嘴有何、叶、石三个姓氏，共百来户人家，无论谁家有什么红白事儿，大伙儿都是争着上，一起合计，一起操持。那种你我共存、和气一家亲的乡风，至今延绵不绝。檀树嘴里有特殊年代的参战老兵，如今他们已年届花甲，却还固守乡土，在檀树嘴辛勤劳作，将军人的敢说敢干注入了檀树嘴人固有的血液里；有在乡或是外出务工的小老板，或是经商办企做出了名堂，或是承包工程如鱼得水赚得盆满钵满；也有全凭一己之力，无论风里雨里，省吃俭用地干苦力、跑运输的……当然，令檀树嘴人最长脸面的是，檀树嘴走出了许多大学生。村子里虽然只有几百口人，但几乎每个家族都培养了大学生，或是名牌大学，或是普通大学，或是职业院校，都有檀树嘴的孩子。他们毕业后有的成为国企部门负责人，有的成为人民教师，有的成为机关干部，有的成为工程师，有的成为新闻工作者，有的独自创业打拼出一片天……不一而足。无论身在何方，他们时刻牵挂着远方的檀树嘴，彼此间通过网络或是电话书信保持着联络，都在通过自己的最大努力为檀树嘴默默坚守、默默奋斗。

□何亮

漫画   吕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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