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们送你回家

□ 周太生

2016年8月23日，夜幕深沉中，母亲汪光莹驾鹤西去，享年92岁。

在市人民医院病床旁，我紧紧握着母亲枯瘦的右手不愿放开，清晰地感觉她的体温由温暖到微热直至冰凉。我的姐妹围着母亲已哭作一团，在不知所措的惶惑惊恐里，我久久盯着母亲清癯消瘦、布满皱褶的脸盘，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经离开了我们。

前几天，她还半清醒半茫然地对我们说：“这样的大热天，你们日夜陪伴照顾我，连累辛苦你们了，等出院后，中秋节时大家好好聚一聚补一补。”稍顷，母亲把脸转向我，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要少抽烟，你的血糖高，要注意身体呀。”这是母亲在最后时光里对我说的话。我点头答应。我的脸上虽然带着微笑，眼角却渗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泪水。我多么期盼母亲能度过劫难，康复出院。

年初的寒冷里，母亲就开始不适，从初春到初夏，连绵数月的阴雨让人愁眉不展，母亲时常唉叹，感觉今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久雨初晴后，接踵而至的便是炎热高温，我担心年迈体弱的老人难以承受大的温差和炙热天气。大暑那天，我将一个18斤重的大西瓜送到父母家，父亲为我开门，与往日相比，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母亲精神大不如前，体态更加消瘦，衰老垂暮之感愈浓。怅然若失的我，无奈与悲悯即刻充盈胸间，我不由为老母亲而耽心。

7月28日，母亲入住当地医院，十日有余病情未见好转，8月7日立秋那天，母亲接氧转往黄山市人民医院心内科。

烈日酷暑，姐妹们拿着行李，我扶抱着母亲住进市人民医院五楼病房时，汗水已湿透我的衣背。此刻，我却不以为然，丝毫不觉炎热苦累，整个精力心绪全集中关注在母亲的病体上。此时，母亲呼衰、心衰的征兆迹象明显，我祈求医护人员全力救治母亲，希望能为母亲减轻些许病痛。

医护人员快速地查阅母亲的病历，查看胸片，询问病情，戴氧气罩，配接心电监护仪，抢救行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市医院心内科汪靖主任、龚医师、胡医师等几名医护人员，半个多月里，一直认真细致，尽心尽责，针对母亲不时出现的病情状态，及时诊断，不断调整医治方案，随时更换调整治疗药物。他们工作细致，态度诚恳，言语和蔼，令人感动。

母亲进食越来越少，血管越来越细，输液打点滴时连老护士也很难找到静脉注射点，尽管如此，护士们不厌其烦地仔细查找静脉，为母亲输液治疗。“老太太，别怕，为您输液了”，“奶奶，为您打针了，不痛的”……作为危重病号，医生和护士不时来到母亲病床前，给予极大的关注与关心，病痛中的母亲用微弱颤抖的声音说：“这里的医护人员态度真好呀！”望着天使般的医护人员，他们把病人当作自己的家人一样，热情相待，尽心护理，温情的话语让病中的母亲由衷感慨，也让我思绪万千、潸然泪下。我想：爱岗敬业，敬畏生命，医德高尚，这里的医护人员真是值得敬佩和学习呀。

后来几日，我们在宾馆里为母亲熬粥；在超市买了芝麻糊、玉米糊、燕麦等精细食品，想方设法为母亲调理饮食，改换味口，试图帮其增添食欲；在餐馆炖了鸽汤，巴望老母亲哪怕能多吃一勺米糊，多喝一口炖汤，我想只要能进食再辅以救治，就有好转的希望，我总觉得母亲的病情能够治愈。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母亲1950年参加工作，1980年在黄山区和平医院退休。母亲一生为人正直工作勤恳，不计较个人得失。那个年代，工资收入不高，当一次次难得的增资机会来临，母亲总是想着别人。上世纪70年代的一次工资微调，对照标准她在此次调资范围之内，而母亲却和父亲商量，再次把调资名额让给了另一位也符合条件但生活困难的同事。每每谈及工资，她总一笑了之，常说钱多钱少够用就行，只要身体好比啥都好。这也许是她90多年的人生感慨和对人生的一种感悟吧。

8月22日，母亲呼衰加重，心跳速度陡增，血氧时常跌至70以下，然而，傍晚时分，她却奇迹般喝下一小碗冲泡的芝麻燕麦稀糊，这是她生病以来进食最多的一次。此番情景，让人感觉母亲病情似乎发生好的转向，可细细观察母亲的神情与状态，前思后想，隐隐不安又上心头。夕阳西下，暮色降临时，母亲呼吸又变急促，面部表情无比痛苦，病情更加严重。朦胧迷糊中她说她想她的母亲（我的外婆），她要去看望她的母亲了……望着母亲枯槁憔悴的面容，听她时而清晰时而含糊的话语，我无以言答，束手无策，深感茫然而又伤心。

8月23日凌晨，母亲如油枯灯灭，溘然长逝。失落与忧伤令我无望而疑惑。从住院部五楼下到一楼，我们架着单架将母亲抬上车，难以克制地悲恸，我对母亲说：妈妈，我们送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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