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那片楠木林

□ 陈 琪

去祁门县芦溪乡，我特地拜访了碧桃村。至于用“特地”两字，是那里发现了楠木群吸引了我。十几年前路过，没有在意那一片水口林，匆匆一瞥！后来阅读才知道碧桃村了不得，特别是碧桃的康氏宗族管理资料，成为研究徽州宗族管理的重要实物，也是成就了那一片楠木林的法宝，这些实物藏在某个大学特藏宝里。

根据嘉靖十七年《重修康氏族谱旧序》记载，康氏统於周为姓，为姬而氏之康者。徽州始祖先公，五代由会稽避难到篁墩，后又顺阊江而下，迁到浮梁县北，再溯回江南，卜迁徽之祁门武山乡尤昌里碧桃村。碧桃在祁门县最南端，与江西的浮梁县交界，村子建在阊江旁的河谷。河谷最怕的当然是水，特别是山洪，来得猛，去得快，损失大。碧桃人就在村子上游的河洲上，栽树挡水护村，这就是徽州的水口林。当然，水口林功能是多样的，有防风护村，有防御隐蔽，有防水冲击，有固土护村。历史上碧桃人对水土保护意识很强，对河洲上水口林实行封禁，乾隆十二年七月就立下乡规民约，并请示官方奉宪示禁，蓄养杨柳杂木，毋得私伐。否则，依禁约演戏。雍正八年又订定了合同文约，认为“金竹洲树木系康协和、凌务本二家命脉，毋许盗砍，如有犯者公罚无词。”

徽州封山育林办法很多，祁门县采用的多为演戏封禁，而休宁县则通常采用杀猪封禁。仪式不同，目的一样，为了在一定区域内制造封禁声势，显示出宗族封禁的决心，其目的皆为“晓谕”各色人物，杜禁侵害。对犯禁者的责罚和处理措施，一般以罚银为主。在祁门则主要罚戏，乾隆四十八年六月碧桃人对水口封禁时就规定：“自后家外人等毋许入洲窃取税州（洲）地，毋许锄种，如违罚戏壹台。”倘若犯禁者恃强不服、梗顽不遵，这时基本上一致采取“鸣官处治”的方式来解决。

“江南之田，唯徽州最贵”，碧桃就是背山临水，居住在狭长的河谷之中，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碧桃就是一个吃山吃水的小村。碧桃临水，鱼是国课的主要来源。雍正九年，碧桃康氏与凌姓就联合向官府申请，封河养鱼。报告说：向取鱼租以供国课，历有年矣。近有不法渔船，纵放鸬鹚，恃强盗取，坑身国课虚纳，是以目击心伤。于是，请示勒石严禁，长养河鱼，版潭河税可保而国课可供矣。每逢秋冬租与约内之人，递年定议租鱼壹百斤正，叁门照股分，相分无词。为此，县太爷为他们出了告示，倘后遇不法鸭船入境强捕河鱼者，许即立拿赴县，以凭大法究处。尽管如此，还是有人犯禁偷渔，乾隆三十六年邻村的郑有富，因擅自在十三都版潭稅河取鱼，以致犯禁。蒙中体念、亲戚劝谕，今身还遵禁约，自后未开禁之前，不得擅自放船入河取鱼，未租先擅入河取鱼，听凭康、凌贰姓执约理论。

特别是那些被卜定之“吉壤”，更是寸土寸金。因此，在徽州，围绕着土地、山林、坟地等资源而发生的纠纷尤多，成为当时诉讼之累。为了避免侵害，在实践中徽州人逐渐形成了强烈的纷争防范意识，常常通过订立一纸封禁合约来保护自身的有限资源，如各种各样的封山育林、封禁鱼塘规约以及管理和保护坟山、水口束心合同文约等等。

正因为有如此的乡规民约，碧桃的水口林才得到完好保存，前几年林业科技人员，在这里发现一片樟科楠木属树种古树群，经采集标本，鉴定树种为滇楠。在皖南发现滇楠引起了专家的高度关注，林学界一时轰动。

原来，康氏祖上在云南为官时，从云南带来了种子为建“风水”林特栽培的。经查康氏族谱，明嘉靖年间，康氏“载公”在云南为官，认为滇楠树干高大通直，材质优良，木材幽香气味持久，具绢丝及水波状纹理，在阳光下“金丝”浮现，是楠木属中最易出现“金丝楠木”的物种，卸任回乡时便带回种子在水口林中种植。

载公在云南为官的时候，距今大约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而我们看到的楠木林，却没有那么老，最大的年龄也不过200年，多数在几十年至上百年。显然，现在的树木已不是当年所种植的了，村民说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大炼钢铁时期，楠木林遭受砍伐；八十年代芦溪乡造船厂也砍过大树造船，只不过是环境好，楠木在这里得以良好地生长。这说明碧桃的小环境与原产地生态环境的相似性，适宜滇楠生长。

只是现在那些传统的乡规民约，已经被人们渐渐地淡忘了，水口林已被慢慢地侵蚀。被人做了菜地，或是做了房子。幸亏珍贵的楠木被发现，有关部门采取了严格的保护措施，那些云南“嫁”过来的楠木，又可以幸福地生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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