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是丰溪可瞻恋呵冰貌影墨零星——渐江与西溪南村的艺术因缘（1）

□ 吴军航

新安画派的开山始祖渐江一生与原歙县西溪南村（今属于黄山市徽州区，古称丰溪或丰南）缘分不浅，尤其是他在中晚年经常来到该村居住，并在该村创作了许多山水绘画精品。例如他的名作《江山无尽图》就是在这里完成的。渐江在这幅画上的题诗，表达出对西溪南村的一往情深和无尽的思念。诗云：

几年未遂居山策，瓶笠还如水上萍。

独是丰溪可瞻恋，呵冰貌影墨零星。

渐江一生过着“身世浮沉雨打萍”式的漂泊生活。他的晚年还遍游吴越闽粤的名山大川，足迹所到之地甚多，唯独西溪南村使他感到最留恋最向往。特别是他在生命的晚年，每年的冬天都要来西溪南村小住一段时日。作为一名新安画派的大画家，一生游历甚多，见识甚广，为什么要对西溪南这个古村情有独钟呢？这既是一个有趣的历史之谜，又是一个学术问题。笔者身为西溪南村人，带着这问题多次深入村中进行调查。当了解到村中丰厚的历史积淀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西溪南村是渐江书画艺术成长的摇篮。也就是说，渐江之所以开创了新安画派，是与西溪南村提供的艺术滋养分不开的。

一，明末西溪南村的状况

西溪南村建村的历史大约有一千二百多年。它既是一个徽州千年古村，又是一个文化名村。自从唐代休宁县凤凰山吴氏始迁该村后，西溪南村的居民就以吴姓为主。经过宋、元、明、清四朝八百余年的发展，在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方面都形成了非常鲜明的特色。到了明代，随着江南商品经济和市民文化的发展呈现出名人辈出、徽商鼎盛的格局。文化方面，西溪南吴氏受其唐代始祖吴少微的“吴富体”文学成就的影响，秉承了吴少微儒雅尚文的文学家风。延至宋代，该村又深受徽州程朱理学的影响，开始兴建书院。元明时期，西溪南的吴氏家族形成了诗书传家的风尚。族中科第人才兴盛。考中的秀才、举人、进士层出不穷。明代西溪南村吴氏的职业，除了务农之外，外出经商也蔚为风尚。吴氏族人经商的足迹遍布东南沿海诸城镇，如苏州、扬州，杭州、上海、无锡、宁波、京城等地。留在本村的吴氏族人也大多从事手工业及副业。他们经商的行业大致有盐商、木商、茶商、布商、刻书、制墨、书画古董收藏等等。明代村中吴勉学“师古斋”的刻书，吴养春的制墨，吴廷、吴守淮、汪道昆、吴桢的书画收藏曾名噪艺林，享誉全国。这些人在经商事业上取得了巨大成功，积累了丰厚的财富，许多富商富甲一方，拥有大量的良田美宅。据村中老人传说，在通往西溪南村中街的东头，有一个名叫龙舌头的村口，每天都有五十担金银进村。这虽然是一个古老的民间传说，但颇能说明吴氏财力之雄厚。也许当时村中吴氏富商的实际收入还不止这些。

能说明西溪南吴氏富甲一方的还有一个真实的例子。明代后期，明军与东北的后金进行了长期的战争，导致朝廷财政危机，国库空虚，军饷匮乏。西溪南村商人吴希元闻讯后，一次就向朝廷捐赠了三十万两白银以充军饷，用于辽东边境的军费开支。因为这一义举，他一家得到了朝廷的褒奖，他们一家有六人同时被授予中书侍郎的官衔，史称一门六中书。

今天当地村人还流传着明代西溪南财主吴伯昌“买进黄山八百里”的故事。明代的黄山是西溪南人花钱买下的，黄山的管辖权归属于西溪南吴氏家族。当时吴养春一家在黄山的山场就有6400亩。黄山景区是西溪南吴氏的后花园。在黄山桃花庵，有西溪南吴氏别墅，村中名人吴孔嘉、吴之騄在此建有别墅，曾来此地休憩读书。明代僧人普门来黄山筹建慈光寺，也曾得到西溪南吴氏的大量资助。当时进出黄山的途中设有西溪南吴氏山庄，为游人提供住宿。这种情况延至清代末期。西溪南村吴氏一族亦官亦儒亦商，对当地及周边地区的经济和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西溪南村的人才辈出和经商成功，与族人诗礼传家的文化传统分不开。尤其是经商，都是商儒结合、亦儒亦商的结果。徽商的发展需要儒家文化的支撑，而文化的传承也依赖商业资本的支持。从这个意义上说，徽商都是有文化素养的儒商。有文化之人必须要做有文化之事。西溪南村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建设都是徽商的大手笔。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吴氏族人经商获利后，为了提高生活质量，在老家开始大兴土木，修建私家园林和宗祠。明清时代，西溪南一村的吴氏私家园林就已达十余座。这个数字在徽州古村落园林中恐怕是最高的。西溪南村吴氏宗祠延至清代已经发展成十大祠堂。村中四周景色如画，著名的有“丰溪八景”，此外桥梁水榭、亭台楼阁在村中均有分布。

早在元明时期，吴氏已经奠定了地域家族文化的基石。元代的吴倧著有文集《渔矶脞语》，明代的吴希德写有《丰溪八景记》。村中至今还流传苏州吴门画派的领袖祝枝山是西溪南吴氏的外甥，他来到西溪南村，根据吴希德的《丰溪八景记》，吟咏了《丰溪八景诗》。大书画家董其昌年轻时曾来西溪南村坐馆授徒。嘉靖、隆庆年间，与西溪南一河之隔的松明山人，汪道昆官至兵部右侍郎，与另一文坛领袖王世贞并称“两司马”。汪道昆致仕后中晚年在家乡创建了新安诗派，影响力遍及全国，打破了历史上新安本无诗的格局，为振兴新安诗学做出了重大贡献。

宋元以降，佛教势力在当地也很兴盛，并建有一些佛教寺院。到了明代，佛教信仰遍及四乡，出现了许多禅林寺院。西溪南村西头建有仁义禅院，汪道昆家乡松明山建有肇林精舍，距西溪南村五华里建有林塘寺，村西的金竺山是一座佛教名山，上建有保安寺。这些寺院中一年四季香火旺盛。

丰乐河发源于黄山，它流经西溪南村。该村是一条重要的水上交通要道，运输十分繁忙。西溪南村有山、有河、有平原。丰溪两岸平畴开阔，树木葱茏，山明水秀，的确是一个可游、可居、可观、可玩的理想之地。 （图为渐江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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