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桃蹊?章铜胜

“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秦观的词，总是很柔婉纤细，简单平淡的几个字，常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会触发我们许多联想，譬如他的“柳下桃蹊”。

蹊，是小路。桃蹊，是桃林间的小路。“柳下桃蹊”呢？是一行柳树边的桃林，还是柳荫下的一片桃林，或者是在依山蜿蜒的河边，河岸上植柳，岸柳旁是随河势、依山形的一带桃林，桃林宽宽窄窄、密密疏疏。无论哪一种，我都是喜欢的。我最喜欢的，还是沿河的那一带桃林。在春日里，在河边，河柳新绿，桃花盛开，水静风轻，晴日朗朗，柳下桃蹊，自有它的美好。

家乡在沿江江南的水乡，多柳树和桃树，但难见柳下桃蹊的景象。家乡的柳树和桃树，都是散栽的，单株独栽，或三两株栽在一起，不成林，也难成林下之蹊。在家乡，柳树，大多栽在村外的小河边、池塘旁，或是大湖的湖埂上，散落着，或是成行栽植，到了春日，一树的浅绿淡黄，映衬着春日平静的水面，自是清新可人。桃树，都是栽在村庄里的，房前屋后，村路旁，老井边，多是一两株，三五株，很少能见到成片的桃林。村庄里的桃花开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仿佛一个村子都在办喜事一样，热闹而又喜庆。彼时，我是喜欢桃花开的，桃花开时，气候温暖，太阳晒在脸上暖洋洋的，晒得久了，脸上会飞起一片红云，如瓣瓣桃花开。

从屯溪经高枧街，去休宁，是沿率水河往上游走的。率水河，是新安江的上游源流之一，水清，自是不必说。除了初夏涨水的时节，率水河的水量不大，春天，正是率水河最美的季节。在春天，沿着率水河的河岸向上游走，沿河看看风景，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沿河，在有村庄和道路的地方，也会有一两处古老的渡口，渡口边总有柳树、枫杨，或是乌桕。从河岸往下，是用大块麻石砌成的台阶，一只小木船泊在濒水的石阶旁，待客。要渡河的客人来了，不需要多等，两三个人，三五个人，船夫也会很开心地撑船，载着一船乡音，渡河。

船夫的长篙轻点，小木船便轻快地离岸，船在水晶琉璃般的河面划出一道浅痕，向对岸滑去。时光在日光水影里流逝，两岸人来人往，仿佛都不曾在渡口留下什么印记，如晴好的春日，总是那样清新怡人。站在岸边，看着渡口和远去的船，再看对岸的徽州人家和青绿远山，悠然而有古意。

我也常在渡口坐了渡船到河对岸去，与柳下桃蹊的邂逅，也是渡河以后，在河的对岸。那天，我沿着河岸走，看安静的河水，连绵的远山，也看近处的田野和阡陌交织处的村庄房舍，在晴风丽日里，怡然自乐。

一路走着，村庄远了，远山近了，在转过一处河湾时，看见沿河一带狭长的桃林，其时，桃花盛开，在柳树的新绿与桃花的艳红之间，突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我定了定神，再看：近处的山，不高，满山新绿紫红。近处的河面，不宽，平静凉滑，如丝绸般。岸边多柳，长满了河滩，连接着河面。柳下的桃树，延展成林，桃林下踩出的小路，有的向着山上去，有的越过桃林下的浅溪，沿着河岸的方向，一路蜿蜒，我折进桃林下的小路，走在桃花林里，恍若置身人间仙境。

桃林里的路，在桃树间左躲右闪，曲曲折折，又极顽固地朝着一个方向伸展。我沿着那条小路，在伸出的桃枝和桃花里躲闪，像是在和一片桃林和满树桃花在做着游戏，有趣极了。更多的发现是在桃树下，零零散散地长出许多的绿色来，有野荠菜、小蒜、破絮窠草（鼠耳草）、蒲公英，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草，在草间，在林下的空地上，纷纷地落着桃花瓣，桃红草绿，潮湿的裸土黑褐，真耐看。走出那片桃林，我又回头看了许久，远山近河，柳下桃蹊，那样萌，又是那样的可爱。

春天的美，纵然有万千种，柳下桃蹊，无疑是其中最清新可爱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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