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王阁感怀

□谢光明

孙王阁去过两次，每次去都是空荡荡的，印象中唯有满楼的寂寥与虚空。听闻孙王阁成立了“琪花社”，打造旅游休闲之地，周末便想约几个好友去看看。

树林静谧，天空无风无雨也无晴，是酝酿雨雪和春天的架势。一水之隔，两个世界，河那边的城东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我喜欢这个城市，我也感谢此刻树木挡住了这个城市的喧嚣。新铺的石阶节奏过于单调，我喜欢高低不平的山路，喜欢生活分裂一点，比如上班正儿八经，下班跳狂热的曳步舞。还喜欢尝试其他的生活方式，不太愿过那种太一本正经十分规律束手束脚的日子。冬天是破碎了的夏天，今天是分裂的昨天。一只活鸟，如一片树叶挂在树上，用娇小的身躯填补檫树过于空疏的枝头空间，以至于连鸣叫一声的力气都懒得发出。

山上有一些人，上上下下，我一个都不认识。我认识许多树木，远远地就看见它们熟悉的身影，张开的枝丫是它们热情的手臂。我原来很同情植物，它们彼此疏离，不懂得行走漂泊的浪漫与感情的悲愁。我错了，草木跟人一样有趣，也有情调。套用一句话：天下草木皆吾友，天下果酱皆吾酒。登山步道小心翼翼曲折着，把我们送到孙王阁下，不再敢往前走，生怕冒犯了江东子弟孙和。

行到孙王山，坐看云起时。焕然一新的孙王阁是一顶帽子，扣在山顶。年轻的女主人热情好客，早已等候多时。热茶三盏，春心渐暖，终究挡不住窗外青山秀水的诱惑。依楼凭栏，屯溪尽收眼底。飞舞的白鹭，是灵动的画笔，在宽阔的江面，描绘出南岸静谧的青山和北岸喧嚣的城市森林。翠竹掩映，三五农房，临水而生的美，由内而发。游船划开的涟漪，温柔地冲击着台阶上浣衣女人的手指，来回传递两岸截然不同实则须臾不可分离的烟火气息与宁静意境。郁达夫曾在雨中舟楫里流连新安江：“天下着雨，在船上听雨，在水边看雨的风味，又是一种别样的情趣”，因而作诗咏屯溪：“新安江水碧悠悠，两岸人家散若舟。几夜屯溪桥下梦，断肠春色似扬州。”屯溪不大，它的前身是休宁县的一个小镇，因而，它既有城市的繁华与便捷，又有乡镇的诗性与灵动。

我出生在林木环绕的高山山村，对树木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所以对松柏深处的孙王阁格外喜欢。现在它的内容非常丰富，就像一个人经历了许多世事后，有了厚实的内涵，迎来脱胎换骨的变化。山下的新安江，是从我祖父的回忆中流来的。祖父在世时，他的小儿子，也就是我的叔叔刚刚分配到屯溪卫生防疫站工作，我们一家围着八仙桌，坐在火桶里，话题总是遥远的那个屯溪。窗外别人家屋脊厚厚的积雪反光映在老屋，祖父说他上世纪三十年代经常撑排到屯溪。那时候高田邻村，凫峰乡黄畬山的方东海在屯溪开了一个木行，生意兴隆，家乡人就把深山老林里的杉木斫来卖给他，他再贩运到杭州。方东海富了不忘本，出资修建黄畬山到高田的青石板路，建桥修亭。祖父跟一帮深山里的旱鸭子从黄畬口沿率水河放排，经过一个星期才到屯溪。卖了木材后，经陆路步行从休宁、渔亭再到凫峰黄畬山回家。

不知道将来，我的孙子愿不愿意听我口中的屯溪往事。此刻，我想，若能做个孙王阁阁主，天天在这里多好，白天看城市日出日落，红日甜酱般抹在云彩和新安江。夜晚看星空北斗高悬，五星交汇。让流星雨在梦里泛滥，露水在清晨结成山花。

下了山，檫树枝头露出黄灿灿的蕾边，那只鸟飞走了，它把枝头的空间让给了春风。江南好，能不忆江南？茂哥扶扶眼镜说：走，去上次那个小馆子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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