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名里方令人费思量

口屯溪  汪大白

徽州古村落的名字都很有意思。像郑村、许村，以姓氏冠名，体现出聚族而居的宗法意识;像灵山、西溪，以山水命名，体现出注重自然的环境意识;像渔梁、岩寺，以建筑称名，体现崇尚人文的主体意识。还有一些村落取名比较特别，文化的色彩更加浓厚，内涵也就更加耐人寻味。像呈坎，原名龙溪，显然是指水为名，但是一经改名呈坎，也就涉及到神秘的易经八卦，潜含着对天地自然规律的探究之意。像唐模，别名檀干，意指檀溪之岸，但是定名唐模之后，也就寄托了对大唐气象的追怀。笔者接触到一个非常特别的村落，名叫里方，它完全就像一个谜语，影射的谜底究竟是什么，似乎还要我们从徽州文化的历史层面上作出一些猜想。 

2010年3月12日我跟随一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专题调研组，前往歙县霞坑镇北部山区，踏访了这个名字特别的里方村。调研人员实地察看了村落的环境、结构以及民居和祠堂，采访了村里的干部群众，并进行了较深入的座谈。 

里方村属于霞坑镇管辖，但是距离绩溪仅仅五公里，距离龙川不过七八公里。自古有条伏源河绕村而过，如今已有霞(坑)和(溪)公路贯通。村落历史六百多年，村中民宅虽然近年已经有了一些拆建，但是总体看去，现存20来幢老房或者居住或者闲置，基本上还保持原生状态。更可注意的是，在这规模不大的山村之中，至今遗存家族祠堂8个之多，成群的祠堂全都一个坐向，左右比肩而连成一线。村民普遍看重这些祠堂，进行维修和重建的时候都踊跃捐资。 

调研人员认为，在徽州古村落的历史遗存当中，里方的古民宅和祠堂群都很有特色，在方兴未艾的乡村旅游、文化旅游中，应该具有比较独特的价值。同时里方的位置正处在龙川与石潭之间，完全可以借助两地的带动来发展旅游产业。因此，关于里方的保护、开放、宣传和发展，调研人员都有一些很好的看法和建议，在此只是就里方这个很有意思的村名问题谈谈看法。 

最初一“听”里方的村名，以为就是李、方两姓合居的一个村落;等到看清“里方”二字，又以为该有里外邻近的两个方村。谁知实际情况根本不是想象的那样，里方既不是“李方”，也不是相对“外方”的“里方”，因为左近三村根本没有“外方”;关键的是，里方村的人根本就不姓方! 

里方村何以叫里方? 

来到里方我们听到一个说法，说是里方外圆指铜钱，叫里方等于叫钱村，因为村里多数居民就姓钱。 

村落依据村民的主姓定名，这是再好理解不过的事，然而里方的定名却又不像郑村、许村那么直接、简单，反倒留给我们不少的困惑，引发我们更多的思索。听听里方村人介绍的情况吧，里方村中有胡、钱、汪以及章、朱等多个姓氏，其中主姓迁入的先后又以胡、钱、汪为序。由此我们便有诸多疑问不得其解:既然胡姓迁入时间最早，为何村落不以胡姓定名?钱姓迁入之前应该另有村名，最初的村名又是什么?还有，既然要以钱姓定名，为何不是直接叫作钱村，却要隐含钱姓而以里方冠名，是为了照顾各姓尤其是胡姓的关系呢，还是另有原因而作别种考虑? 

接着我们听到另外一个说法。传说里方村中原有一个大地坦，地坦是个四方形，就像普通话说的方形广场，而在里方村人心目中那就是全村的“铜钱眼”;大地坦有大路街贯穿全村，兆示着全村财富内敛、财运亨通。果真如此，里方前人应是照着里方外圆的铜钱形状来创建村落的格局。果真如此，钱状的里方便成为钱财的象征，里方的村名也就寄托着富裕的祈愿。 

然而这又只是一个传说。我们在踏访当中并未看到那个标志“里方”的四方地坦，我们留意目前的村落格局也很难搜寻到当年“外圆”形态的历史痕迹。 

里方村何以叫里方，似乎仍然是个谜!尽管现在已经无法确认里方得名的具体缘由，但是并不妨碍我们对这一村名作出文化层面上的理解。 

首先，无论是基于村落格局如钱，还是因为村中主族姓钱，里方村名既可隐喻钱姓，这就意味着定名里方比名叫钱村更具开放性质，也就更容易为胡姓、汪姓以及其他各姓村民所接受。财运亨通，生活富裕，这应该是全体村民的共同意愿，同时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人生诉求。十分正当合理，绝对无可非议。 

里方村名的开放特征使之文化内涵更加丰富，而且还包含着里方外圆的立身之理和处世之道。古往今来，围绕人的立身处世问题，多少贤明睿智之土提出过种种主张，其中里方外圆便不失为一种既可取又可行的理想准则。所谓里方，就是做人秉持方正，做事坚持原则;所谓外圆，就是处世圆通随和，办事机智灵活。里方外圆的为人之道，就文化渊源上看，它接近于内儒外道、品智兼备;就性格特征上说，它表现为刚柔相济、落落大方。 

妙哉，里方!看似寻常一个村名，它的文化内涵，它的时代特征，却都值得关注和探讨。探讨之法，自有胡适的十字真言，即:“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本文只是提出一些主观猜想，科学论证还是有待“里”手“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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