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 孙叙伦
早些年徽学盛行,并与藏学、敦煌学同热,一时成为显学。参与徽学研究者怀着不同的目的,选择不同的角度,采用不同的方法,焚膏继晷,探赜索隐,终使徽学为学界所公认。所谓徽学,也即人学,是研究徽州人文化传统和地域特征的一门专业学科,投入者众,而朱东旭也奔跑在其中。
东旭不作历史的揭秘、考据的纷争、理论的探究,而是独辟蹊径,运用电影电视的视觉形式和小说创作的文学手法,为我们献上了徽学研究的另一种画面。他看透了徽商繁荣的本真,深谙程朱理学的虚伪和残忍,他将胆识与才情投放在历史风尘中的徽州女人身上,于是,有了女人便有了故事。他优哉游哉地写着女人和性,有了性也就有了故事的精彩。
《私奔》收入朱东旭八部中短篇小说,作品都在全国各地刊物上公开发表过。徽州设州在公元1121年(北宋宣和三年)。徽商发端于明中叶,鼎盛于清中晚期。东旭小说的人物大都生活活动在清末民初徽商开始式微的徽州地区,而主要人物都是女人,无论是土生土长的还是外地嫁来的,她们都做了徽商妇,都成了徽州女人。她们一个个都演绎了自己独特而凄美的故事。在中国传统的小说中,故事应该是当然的母本。而故事的整体架构和步步叙述则是东旭的精心设计。你会带着疑问和悬念去部部深读。比如,在《苏天娇》中,苏天娇怎么被休了?不是喝药死了吗?怎么又在苏州出现?在《私奔》中,紫玉为何私奔?为何又望乡?你自然会想到鲁迅先生的名文“娜拉走后怎样”。在《最后一座牌坊》中,当族人正为徐秀姑竖节孝坊而欢欣不已的时候,她为什么弄瞎了自己的双眼?在《贞节坊》中,秀芝和木匠怎么先后死去?是他杀,自杀?在《逍遥楼》中,歌妓秀娘如何从苏州嫁到徽州,又为何命丧于此?女儿千鹤渐长渐美,她又如何面对抗日的东北说书人和日本军队的下级军官?在《姬别霸王》中,被营救而成为徽商妇的玉姬怎样一步步陷入圈套最后自刎而死。在《冲喜》中,被当作一味中药或药引子完成了冲喜任务的年轻寡妇田英,还愿意留在婆家吴家吗?《十二颗琉璃珠》正记载下夫君出门经商已十二年,而山丹独守空床在干些什么,怎么又突然默默死去?八个女人八个故事,也是令人观之变色、闻之动容的八部悲剧。悲剧者,想美不美想好不好也。她们是个人的悲剧,是家庭的悲剧,是地域的悲剧,也是一个时代的中国悲剧。
每一个人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而主角又各具自己的个性色彩。东旭把自己笔下的人物分为三类,在我看来,无非是:逆来顺受型、挣扎反抗型、双面生存型。但无论哪一种类型,她们都生活在同一大背景、大环境下,只不过是根据各人的天性、家境、人际关系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这里回避不了的便是男女和性事。这些女人要想过上正常女人所需要的性生活,却是难于上青天,因为她们的男人是徽商,这些男人,有的因病早死,有的外面娶妾,有的卧病在榻,有的出门不归……所以她们美丽的花夜夜自开自萎,她们青春的血日日自沸自冷。她们被一堵看不见的高墙囚禁着,那就是千百年来传统的封建礼教。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程子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朱子的“存天理、灭人欲”,这些传统的理论信条,不仅成为历代封建统治者愚民驭民的道德范典,而且也成为封建卫道士之流的口头的咒语、心中的魔歌,以至代代相传、无孔不入。而这些女人的身边正有一批封建伦理道德的传承人在监督、管制、要挟着她们:族长、婆婆、大房乃至孩子。但是这些如花的女人们还是要顽强地活下去,并不怕畸形,哪怕带着血腥。所以紫玉等到男人一死,便和布店老板秦官私奔。田英与小郎中陈之华暗中相好,只盼着男人快死,好开始二人的新生活。小妈徐秀姑外表从容镇静,暗地里却藏着一具胶状的以随时解救自己性饥渴的男性生殖器。秀芝背着孩子,干脆与来家打棺材的北方木匠上了床,以致怀了孕,最后一死二命。而山丹与桃红,一个十二年不见自己男人面,一个被男人娶妾后抛弃,一个要进男妓馆,一个不愿意,于是二人便开始了从忸怩害羞到放纵痴迷的女人同性恋……因为她们同样是人,是女人,对“食”和“色”同样有着本能的需要和渴求。其实,历史在警示着她们,现实在挤压着她们,尤其那些为所谓节妇、烈妇、烈女而竖立的贞洁碑、节孝坊正时时威吓着她们:要上伺老人,下育子女,死守活寡,誓不再嫁。这样地方官府就可以上报皇上,为其大竖贞洁牌坊。如若失贞败露,轻则被赶出族门,重则施以杖笞、沉水、骑木驴示众乃至凌迟处死等酷刑。然而,朱东旭笔下的徽州女人们活出了真实的自我,她们用年轻的生命向千百年的传统礼教挑战,她们将青春的热血洒向冰冷的牌坊,使它们轰然坍塌。
走在留下古村落、古民居、古祠堂、古牌坊、古桥的徽州大地上,脚步在缓慢移挪,想象在无边地放飞。当走到歙县城南街应公井巷口时,你会自然驻足,这里竖立着一座1905年(清光绪三十一年)所立的砖砌牌坊,也即“孝贞节烈坊”,上面镌刻着“徽州府属孝贞节烈六万五千零七十八名口”,是用来旌表徽州府有记载的孝贞节烈者。当此时,你会思绪飞翔,叩问历史和大地:这是一群什么样的历史老人?这是一部怎样沉重的历史大书?东旭以古仁人之心深情地雕画着自己画廊里的徽州女人:“她们以十分短暂的生命,在徽州古老的土地上悄悄绽放着属于自己的一朵小花,然后自生自灭。我心痛怜爱这样的小花,怜爱其花开初时的惊艳与美丽,痛惜其花落无痕的凄婉与悲凉。于是,我就用小说真实地记录下这些一朵朵不起眼的小花。于是,就有了我的徽州系列小说。”我蓦然记起己卯年春日,百平先生为风景如画里的新安撰书的对联:“白练东去留一滩碎月评说往事,画栏西迴邀半天风竹呼唤今贤”。面对着沉重的历史大书,联想到“评说”与“呼唤”,东旭一定会激情再燃,笔意更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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