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教的那点事

□ 朱向东

我独自骑着摩托车，行在山梁间狭窄的马路上。微微的细风，暖暖的阳光，极力望去，翠丛间偶尔闪出一间灰色的瓦房，整个世界难得见到一个人。

望着头顶上缓缓漂浮的云彩，环顾脚下无边翠绿的竹海，我一直坚信，转过了前面那座山崖子，也许就能看见村庄房屋了。可每一次，车子到了山垭口，眼前依旧一条白色的带子悬在山尖下，一道新的山垭口，曲曲折折隔着空旷的山梁又出现在前方。

这是我第二次去远而僻的狮石乡。

去年开学时，我作为七年级的班主任，教务处给了一份学生名单。本土的学生大都熟悉，只有名单后面四位陌生的名字，备注中写明是狮石乡升过来的学生。虽说狮石是一个乡，可方圆只千把人口，办中学是不可能的事，前些年全县最后一条公路通到了那里，我们成了这里孩子接触到的第一所中学，我的心事也由此就挂在了心头。

新书发到每一个学生手中，可是名单里还有一位叫平的学生迟迟没有出现。我找不到可以联系的方式，只好向刚报名的三位新生询问，他们含含糊糊地说平同学家里挺穷的，身体也有病。再问其他事情，他们说大家都分散住在各个山头，具体也搞不清楚。

平同学一直没来上学，多次打听才知道：平患有先天性癫痫病，他妈妈是南方云贵人，后来父母离异了，他还有一个常年躺在床上的疯子叔叔，属典型的贫困户。

我一直想去这位未曾谋面的学生家看看。乘着9月份月假时间，（因为地处深山区，留守儿童居多，为了解决当地学生“无人管”的难题，学校实行寄宿制管理模式）那天天气出奇得好，一大早我骑上摩托车向大山里出发。车子在弯弯仄仄的山路上开始爬坡，上了黄毛岭，绿意更浓了，虽说在伏天里，一股清风吹过，阵阵凉意，这是山高的妙处。

逼近岭头，坡度显得平缓，一条窄窄的小公路好似丫枝一般斜出来，灰色的黄土、青翠的丛林，淅沥沥的山涧、天山共一色的美观，不由得使人想起西天取经的故事来。曾有一个学生告诉我，再往前走要转111个山垭口。好不容易过了一个个山垭口，突然感觉车子明显在下坡，而且坡度愈来愈大。带好刹车，顺势而下，青青竹林迎面向我扑过来，远远地一条清澈的河带出现在眼前。

有山有水一定有人家。村口老桑树下，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坐着聊话。他们用稀奇的眼神看看这位外乡人，我停住车问话，可谁也说不上来，我试图极力把他家的状况说清楚，突然一老妇人像记起什么，对，对，有这么一家，应该就在前面五里路，那个温泉池旁的山坳里。

当我走进平同学家低矮的瓦房，矮矮瘦瘦的他缩在灶台背后，他的祖母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我拉着他，明显感觉冰冷的小手在发抖。坐在堂屋里，我俩摊开书，我念一句他低声地念一句……我说起学校里欢乐的事情，他胆怯的眼神闪着亮光；他父亲指着隔壁房间说，我家还有一个瘫子，孩子自小癫痫病，能读书当然是好事，可是我怎么能照应得过来呢？幸好这几年，政府给我很多照顾，吃穿都不愁了。

我希望能与平同学多说说话。平一直低着头，我问他，你认识望东、晓君吗？他抬起头，眼神发出一丝亮光，点点头。“你家有手机吗？”他一转身，机灵地从堂桌的抽屉里拿出一部手机来。我说，以后老师经常用手机和你联系，也让同学和你说话，好吗？等你把病治好了，我们欢迎你。

临出门，平同学突然拉拉我的衣角，那双美丽的双皮子大眼睛跳动着，小声问：“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我转身回到屋里，拿出我的笔记本，指着封面说，老师的名字就在上面，下次来你家，你一定要大声念给老师听哟。

今天是我第二次去狮石乡。因为这是我们之前的约定：朱老师春节前一定要来看你的。你看，我分明看见一个小身影倚在坡前土屋的门槛上，张望着什么……

孩子都有长大的时候。如果能让每一个孩子平平安安地享受阳光雨露，那是我为人师最大的一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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