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收墨宝缮书谱序

□张卫民

同治四年（1865）五月，歙县义城村比以往要热闹许多。

王茂荫二月由江西吴城出发，他扶着继母灵柩，一路悲悼，劳累颠簸，四月抵达歙县杞梓里，在族人帮助下办妥继母下葬丧事，便在新安江边的义城“天官第”定居下来。天官第是王茂荫在义城的住宅。王茂荫家杞梓里的房屋因战乱所毁，他只能把义城朱姓人家卖掉的旧宅简单装修作为养老之所。由于王茂荫的地位和影响，义城比以往吸引着更多人来往。

璜蔚村胡怀抱的儿子胡世纲来到义城谒见王茂荫。

胡怀抱生于1792年，1857年去世，又名可达，字为治，号舜庭、舜琴、睡仙子。他虽然没有科举进仕，却是一位地方贤士，出名的乡绅，是王茂荫的好友。身心疲惫的王茂荫看到故人的儿子登门拜见，满腔热情，脸上流露的疲倦神情立即消散无影。

咸丰六年（1856），胡舜庭写信请求王茂荫为璜蔚胡氏续修支谱作序，数月后，他收到王茂荫作的《璜蔚胡氏续修支谱又序》。咸丰七年（1857），胡舜庭因病去世，生前把未刊印的续修谱交给儿子胡世纲。咸丰十年（1860），胡世纲为躲避战乱，不幸将王茂荫作的序文丢失。胡世纲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请王茂荫重写序文。王茂荫知道胡世纲的来意后，没有丝毫推辞的意思，随即从书房里取出《璜蔚胡氏续修支谱又序》底稿，拿出笔墨纸砚，仔细缮抄了一份交给胡世纲。

胡世纲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取出一幅画卷，欠身对王茂荫说：“王大人，这是我父亲生前收藏的一幅明代中堂画，您为璜蔚胡氏作序，无以为报，特将这幅画送给您做个纪念，以表达感恩之情。”

王茂荫接过画卷，缓慢打开，这是唐伯虎画的山居图。画上峰峦起伏，云雾缭绕，松林葱郁；有河水潺潺，房屋隐约。近处杂林参差，飞鸟数只；诗一首：“水色山光明几上，松阴竹影度窗前。焚香对坐浑无事，自与诗书结静缘”，整幅画作诗、书、画、印，布局精巧，可谓名画中的名画，上品中的上品。

王茂荫欣赏了许久，边看边议，这幅画，王茂荫太喜欢了。

王茂荫将画原样卷起来，交还给胡世纲说：“贤侄啊，我已经见不到我的挚友舜庭兄了，现在看到他的儿子，你就是我的侄儿，我就不客气地说你几句了。”

胡世纲略微挺了挺胸脯，站在王茂荫面前，认真倾听。

王茂荫说：“我为璜蔚胡氏支谱写序，是看重舜庭以及胡氏族人对我的殷切期望，现在重新缮抄谱序是为了完成舜庭宿愿，可不是想要什么礼物啊！这样珍贵的墨宝，我岂敢收受？如果是舜庭的书法，我就会收下。我看到故人的书法就如同见到故人。”王茂荫说完，要胡世纲把画收回到行李包裹里去。

交谈中，王茂荫不禁回忆起往事。王茂荫在双溪吴柳山、吴鞠君门下游学时与胡舜庭相识，因志趣相宜成为莫逆之交。道光二年（1822），应胡舜庭邀请，为《蔚川胡氏家谱》作《处士鹏程先生传》。道光二十八年（1848），王茂荫父亲敬庵公病逝，他丁忧居家，还特意到胡舜庭执教的私塾去看望他，看到舜庭亲手编辑的《两关金鉴》《两得新知》《养蒙必读》等书，深感这几本书都是教人育人有用的好书，欣然为没有刊印的《养蒙必读》作序。

胡世纲告别时，王茂荫又语重心长地对胡世纲说：“你的父亲斯文儒雅，耿直气正，学问深，书法好。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小学老师，却有为老百姓做好事的志向。你呀，一定要继承你父亲的遗志，弘扬他的精神。”

胡鹏程先生学识渊博，一生不以功名富贵为追求目标，曾在江南各地经营木材生意。他经商讲信誉，不贪暴利，每到一处，都要为当地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胡舜庭作为胡氏后人，继承了胡鹏程的好作风，甘于清贫乐当乡村塾师，言传身教，业有所成，受到时人敬仰。王茂荫礼贤下士，与胡舜庭有深厚交情，他为胡氏支谱写序，缮抄谱序拒收墨宝一时被传为佳话。这是王茂荫与胡舜庭挚友间真情厚谊的见证，也是王茂荫为人清白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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