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水延山 明月入怀 《十驾楼词选》赏析

□柯伯兴

《十驾楼词选》是程极悦先生继《十驾楼词稿》后的又一力作。歌咏的主题就是徽州建筑，徽州园林。程极悦先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被评为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由他主持并施工的项目百余项。这些项目几乎都可以在他的词作中找到，或记或感或序或跋。其中的艰辛、快慰，一如千溪相聚，汇成滚滚心潮。程先生是古典园林的造景能手，也是诗词的造境高手。他善于将思想感情与生活环境统一起来，做到情景交融，或寓情于景，或借景抒情；或寓理于境，或借境达理。

如写黟县赛金花故居及归园的《解珮令》（之一）：

“颜书徙舍，苏诗筑榭，为招魂、龙川之野。更择佳邻，剪一段、村居图画。舍周郎、倩谁问价？

人嗤三嫁，吾怜三寡，总无非、街头闲话。莫若山公，寄国难、有情砖瓦。告儿孙、弱邦挨打。”

字面上，看似在写赛金花故居及归园的修建过程以及社会上对赛金花的不公正评价，实则将思想感情寄托在“有情砖瓦”和“弱邦挨打”上，让读者感受到一个重大主题所在。

又如丁亥中秋，作者在远离故乡万里之外的春华园与同行夜饮皆微醉之后有感而作的《临江仙》：

“万里春华缘再续，中秋同醉云阶。美因朝雨洗征埃。清光依旧满，遥自故乡来。

圆缺难全思处士，去年曾倚高槐。梓翁遗墨有余哀。夜阑人影乱，明月入吾怀。”

作者以“明月入吾怀”结拍，让人久久难忘。这也许是作者刻意在此点睛，用“明月”这个物象来寄托自己的情思，从而使全词所要营造“意象”高远而又清光满怀。

这首词，作者特意写了一段序文。这就让读者能更好地了解背景，更好地读懂作者的心思。其实，作者的心思我们或许读不完。可春华续缘的豪情、中秋同醉的乡思、遗墨余哀的怀念和明月入怀的高洁，足以让读者引起共鸣，希望“明月入吾怀”。

再如，作者于甲午仲夏过绍兴沈园作的《少年游》：

“池临孤鹤，山遮八咏，重到鬓毛衰。失意风荷，薄情烟柳，低唱断肠词。

今犹记，我歌君导，一段宋传奇。齿颊回甘，巷深肆小，对饮话鸱夷。”

我们细细品味，就会觉得作者创设情境与表达方式的高明之处。一提到沈园，人们自然会想到陆游，想到唐婉，想到那千古流传的《钗头凤》，但作者并没有让你在“失意风荷，薄情烟柳”中“低唱断肠词”。而是用“今犹记”带你回到“齿颊回甘”中来，回到怀念重建沈园的那个场面中去，就让沈园在词中出现新意。这新意不同于那陆唐之间的断肠词，以及令人惋惜的悲剧婚姻。而是让词里词外的文化遗产能够得到更好的保护利用。真正跨越时空的载体物象是“黄藤酒”。可作者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黄藤酒的出现，而是让它在意象中出现，任由你在“对饮话鸱夷”中思绪飞扬。陆游当年喝的是黄藤酒。黄藤酒也因“断肠词”而出名。之后，人们就爱上了黄藤酒。这一喝，就从宋朝的陆游喝到《临江仙》中的程极悦先生等，将悲剧喝成喜剧。尽管作者“重到鬓毛衰”，但没有遗憾，只是多了对在重建沈园的一代建筑大师的怀念。如此创设情境，就是他的高明之处。正如唐代诗词评论家司空图说：“意象欲出，造化已奇。”

高古而清俊是《十驾楼词选》的主要语言特色。其语言也像他所设计的徽州传统建筑、传统园林一样富有自己的个性。一个个高古而典雅的构件，构成建筑和园林清俊而有生机盎然的画面。用典又是极悦先生的擅长。或用事比拟事理，或用事激发情思，或用事感兴境界。典故的恰当运用，不仅使作品的知识量、信息量大为扩张，思想内容愈加丰富，更使作品古意平添更含哲理。《解珮令》中的“便筑园亭，似黼黻、旧居襟带”中的“黼黻”。其典出有二：一是出自《晏子春秋·谏下十五》：“公衣黼黻之衣，素绣之裳，一衣而王采具焉。”指的是礼服上所绣的华美花纹。泛指华美鲜艳的色彩；二是出自《荀子·非相》：“故赠人以言，重於金石珠玉；观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指的是辞藻华美的文辞，泛指好文章。

《永遇乐》中有个“五典三坟”。这典故出自“：明·张景《飞丸记·赏春话别》：“贯串百家诸子，沉酣五典三坟。”作者将其与“七情千绪”一并融入“时入苏辛笔”。为后面要说：“惭无诗箧，佚篇幸有，骆子高情搜集。闲时约、君歌我和，梓庐水石。”作为铺垫与渲染。这是在用事比拟事理。

程先生一生勤奋，知识渊博，天分高才气足，早在歙县中学读书时代就举笔结起“青莲诗社”，自此从未歇手。只要细细去读他的词作，就会感到其词中语言，不仅高古，而且清俊；不仅苍老，而且鲜活。

《十驾楼词选》那充沛的激情，丰富的想象力和变化自如、多姿多彩的语言风格，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风格一如苏东坡、辛弃疾。他自己也说“时入苏辛笔”。再如写建军九十周年的《破阵子》：“金顶弥天英气，洪都破晓枪声。九十春秋长铸剑，万二诸贲齐点兵，沙场鼓角鸣。

飞去排空鹰隼，驰来动地雷霆。莽莽平沙宜濯纛，点点狼烟待试缨，懦儿敢肆行！”

程先生的豪放特征就是“大江东去”变成了“冲雪鸿飞”；“金戈铁马”变成了“引水延山”；原故宫博物院院长、中华诗词学会会长郑欣淼先生读后说：“多与文化遗产有关。工作人生充满诗意。具有特殊意义。”《十驾楼词选》也有不足之处。他绝大多数作品写的都是阳春白雪，且词中常常使用一些专业术语和生僻的字，这或许会使一般读者读起来感觉费劲。为此，企望程先生在徽州吟坛上再开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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