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护林人

□李炳锋

立春后，济南下了两场春雪。飘雪的时刻，整个世界变得安静起来。

我站在窗前看那自由自在的雪花。雪落到地上，很快就化掉了，可落到树上，树就像一群穿了新衣的小姑娘，自豪得满枝满身的白。望着飘飘洒洒的雪花飞舞，我突然想起了他们，那些栖居在深山密林里的护林员。雪下了，他们紧张的神经终于可以松弛一下，可以睡个囫囵觉了，可以走下山来看望一下多日不见的妻儿老小了。

春天到了，他们像田地里的草，焕发精神，生机盎然。他们生怕错过时机，满脑子里都是植树播绿。秋天来了，树长大了，满脑子又是护林防火，连与老婆孩子见面的话题也是栽树防火治虫的事儿。他们总是蹲在田间地头与农人拉家长里短，谈话多半围绕着今年的雨水、果树的品种、预计的收成而展开。村里的老老少少都认识他们，因为山山水水、村村寨寨就是他们的工作室，老少爷们儿就是他们的传播对象，日出日落就是他们的作息时间。

这些有血有肉的汉子，单纯的劳动对象，生活得真实而质朴；漫山遍野的绿色，使他们的心胸变得豁达；抵御自然的本能，使他们善于凝心聚力；漫长的孤寂，使他们学会了对生活的承受；人生的悲欢离合，使他们懂得了酒的魅力。高兴时喝酒，不高兴时也喝酒；忙时喝酒，闲时也喝酒；朋友来时喝酒，朋友走时也喝酒。酒使他们变得无拘无束，变得手舞足蹈，酒使他们说出掏心窝子的话。酒也会使他们大动干戈，但风云过后又很快和好如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当你走进一个护林员独处的世界，就会发现每个人的床边都放着半瓶酒，是低档白酒“趵突泉”、“二锅头”、“衡水老白干”。酒壮人胆，酒消万古愁。

每年的春节和清明，是他们最忙的时刻。春节，当我们合家团聚的时候，四处响起的腾空的鞭炮烟火，会使他们的神经绷得紧之又紧。防着防着，某个地方还是会发生不测；清明祭奠，漫山遍野的冥钱烧纸，不时蹿起的缕缕青烟，会把他们的心提得老高老高。他们拦网式地巡着，看着，生怕发生不愿发生的事儿。饿了，啃一口干粮；渴了，喝一口山泉。他们盼盼着，等着，等到春风把春雨唤来了，树枝上冒出了鹅黄，山草染绿了山冈，他们就笑了，笑容像山上的野菊花般灿烂。这份难得的笑容会持续到水汪汪的夏天，持续到秋风乍凉雨水结束的时节。随着天气越来越干燥，他们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凝重起来。轻松，凝重，凝重，轻松……年年各占一半，更更迭迭，就像山上的草儿绿了又枯，枯了又绿。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歌声是从客厅电视里流淌出来的，苍凉而又昂扬。顺着歌声，我仿佛又看到了护林员身穿橘红工作服、手拿灭火器，奔波于高山密林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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