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泉鱼趣

□简墨子文 摄

[开栏的话]

济南是一座山水俱佳的城市，山泉湖河，风景如画，初到济南抑或久居济南的人，都会深深地爱上这片山水，珍视造物主这份难得的馈赠。为帮助读者进一步深入了解济南，品味济南，从本期开始，本版特邀请作家、书法家简墨女士开辟“山水济南”栏目。简墨将以其清新细腻的独特笔法，描绘出一幅幅优美画面，带领大家一起走进水墨济南。

珍珠泉？那怎么是一眼泉？它是一个琉璃鱼缸啊。第一眼近看时，我的眼里没有水，只有鱼――― 太多了，多得一条挨一条，像北京奥运会乒乓球馆的看台，看得人眼晕。

在济南，有两个“珍珠泉”，一个隶属于黑虎泉泉群，在护城河五莲泉北，一个是这里所说的珍珠泉，因方位之别，前者被称为“南珍珠泉”，这个泉就是“北珍珠泉”。但无论是水泡冒涌的密度，还是水泡冒涌的广度，前者都须让于后者。因此，人们口中的珍珠泉如果不加以特别说明，就是指这一个了。

泉的四周遍绕着树木，花树很多，杨柳更多。正是初春，泉边的白玉兰开得已经很盛，红玉兰才刚刚冒芽，旁边的海棠园里，国槐、白杨、梧桐、合欢、紫薇、丁香、腊梅、木槿等，开的开，不开的不开，总之都喜气洋洋的，叶子嫩得都可以当菜吃的样子。其中有一株树很是稀奇，叫桂香柳。这株老柳看上去并不起眼，主干倾斜，柳条四下伸展，破破烂烂的，但开出的花极素淡，浓郁的香气冠盖泉池。这种花的芳香在柳树中极为少见。与这株老柳树相呼应的，是一株很有来历的海棠，相传是宋代文学家曾巩在齐州任职时手栽，开的是红花，老干曲枝，说着自家历

史。围了一圈子的杨柳们，柳眉

儿葱绿，像一只只小眼睛，

翘着好看的睫毛，低眉

望着她们一辈

子也看不腻

的这眼泉，

也像一位位和蔼的幼稚园阿姨，满心欢喜地看着“孩子们”做游戏。风吹过来，她们就摆摆手，撩撩水面的气泡，料理，照拂，不知疲倦。

珍珠泉的奇也在这个地方：远远乍看，它有棱有角的，大得叫人吃惊，而整个池子却都由中间的小小泉眼涌成。很多时候，倚着泉边的雪花石栏杆，你可以看到，水面咕噜噜急忙忙冒出一串一串的气泡，水底好像藏着无穷无尽的“珍珠”，就这么毫不节制地自动涌出，在太阳下闪着光芒，这也就是珍珠泉名字的由来了。清代诗人王昶在《游珍珠泉记》中对此写得细致入微：“泉水沙际出，忽聚忽散，忽断忽续，忽急忽缓。日映之，大者为珠，小者为玑，皆自底以达于水面，瑟瑟然，累累然。”好一个“瑟瑟然，累累然”，水珠们抖抖的、多多的样子全出来了。它们有时双珠结对儿，汩汩而上，有时多珠攒集相击，玉碎无影，而新珠又因此而生，不分昼夜，无止无休。

由于泉眼日夜不息地涌流，所以，整个池塘的水长年清澈得好像碧玉。“碧玉”这个词你在别处看到，它是一个比喻的喻体，在这里，它就是，结结实实就是碧玉这个喻体的本体，清得绿得连乱七八糟的浮萍、水藻都不生，偶尔有花瓣飘落，或岸边有孩子抛下面包屑，鱼儿们就一阵风似的过去抢――― 有时是抢，你只看到许多尾巴在水面甩起了水花，不小心还会溅到脸上，吓人一跳；有时更好玩：它们排着队，一个挨一个地，去冲击花瓣或面包屑，似乎故意不碰到一样，虚晃一枪，转身就走，好像运动员赛前一个个的“摸高”热身，然而最后总有一个调皮的，“嗖”地跃起，叼到嘴巴里，余下的这一帮也不生气，一呼隆散了拉倒。游戏结束。

这些鱼都是有身份的：红的是金鱼，尾巴透明，飘飘的，像小公主；黑的是鲫鱼，身子壮实，一块铁似的，像小王子；还有一些花花的，黑的身上有一些红点子，或者白的身子，额头上点着一抹红晕，据说是变异，掺杂在纯红、纯黑的一群里，格外扎眼，也格外闹腾似的，像一群赶集的老百姓里，掺和着浓妆的歌舞剧演员。另外还潜伏着不多的大鱼，是鲶鱼，在水底，没有重要的事情不露面。我曾经担心它们会吃上面这些小宝贝，看了好久。很放心。喂得很饱的缘故吧？想到这一点，更放心了，也更高兴。

沿着这个大池塘向西走，就是它漫流不止而形成的玉带河了――― 泉是不停在冒着的呀，又捂不住，所以，它涌成池塘、涌成河，似乎涌成个大海也不奇怪。这条河自然也是不用管理就清澈得好像没有水，水面上丢着两只极小的小船，很干净，没有人坐，空得似乎在等人。大概就是老乡李清照词中所说的“载不动许多愁”的那种蚱蜢舟了。而水里自然还有鱼，只是这边的鱼少了许多――― 都那个多法，大人们真是受不了，太闹。这边也是一些好静的鱼吧？因为池塘和河之间并没有什么阻隔，是随意来去的，它们愣是能抵御住繁华的诱惑，趸在这里，自行自事，像极一些修行的高僧。我们看到一条极小的小鱼，它浮在水面，一动不动，看了它好久，还是不动。我们担心它是死掉了，然而身子明明是竖着的，没有倾斜或露着白白的鱼肚。我们看下去，终于，它一晃脑袋……我们吁出了一口气，还笑得不行――― 它可真能装啊，像它这么爱装的可真不多。也许这就是其中立地成佛的那种“高僧”了吧？

然而，跟走人生的路一样，顺着河道走下去，总会还有叫人讶异的：路过假山、罗锅桥，路过海棠园、九曲桥，以及同九曲桥相连的黑瓦红柱古戏台，到河流流出处，有一眼九角泉，顾名思义，是栏杆修成了九个角，玲珑可爱的小模样，跟一口浅浅的井似的。水流贴着井壁的西部，刷拉有声地流走，湍急得人站到里面也会被立刻冲倒，叫人想不到的是，在井壁东部一角，竟还有几条鱼，蹲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井壁北端是一排铁丝栅栏，挡住了去路。

这是为什么呢？还是说，池塘、河、井是通着的，它们完全可以向南，向南，选择最阳光、地盘最大、最有意思的地方去混，难道这里也有这里的乐趣吗？难道这乐趣更大、大到不可以瞄外边的世界了吗？

从“俗世中鱼”、“高僧鱼”到这里静心面壁的“成仙鱼”，我们捋过了整个的珍珠泉。此后向北，这眼泉直流进了大明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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