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烟九点”之卧牛山被“凌迟”■“卧牛”只剩骨架，大半山体被挖空高价卖出■2年前非法采石就被曝光，2年后盗采仍在继续

作者：谢永亮摄

图一：开采现场 照片均由记者谢永亮 摄

图二：22日凌晨3点，洪园村老张家的房顶被炸飞的石块砸坏。

图三：民警查获自制雷管和发爆器。

卧牛山，因形似一头卧牛而得名。它位于济南华山东北，曾经站在华山峰顶就可一览卧牛山全貌，然而，经过几十年的疯狂采石，“卧牛”雄风不再，经过千万刀的“凌迟”，它已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2006年10月，卧牛山采石就被叫停。可2011年的7月22日上午11点，卧牛山上依旧机器轰鸣，炸药就在记者不远处炸响。也许用不了多久，作为“齐烟九点”之一的卧牛山，将彻底消失。□本报记者 魏巍 实习生 王琛

飞石惊魂，今年已是第三次

卧牛山原来景色秀美，道、佛二教在山上建有寺观。据记载，卧牛山上曾建有道教的玉皇庙、文昌阁、娘娘庙，佛教的永平寺等，宋、明、清重修，山上有明成化、嘉靖和道光重修碑数块。

清朝至民国初期，卧牛山还有颇具规模的山会，山会期间，附近村民前来进行土特产交易，扎戏台唱戏，热闹非常。此庙会习俗一直延续到新中国成立初期。但现在卧牛山上采石扰民，已让当地百姓怨声载道。

7月22日凌晨3点，华山街道办事处洪家园村的老张还在睡梦中，先是屋顶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院子里随即响起“当当”两声。“这又砸哪儿了？”老张穿衣服起来一看，院子里落着几块碗口大的石头，房顶有七八块瓦被砸碎，露出一个10厘米深的窝。四邻八舍也被吵醒了，开始检查自家的房子。不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这已是今年她家第三次被砸。4月初，距其家约100米的卧牛山上采石放炮，她家的房子被炸飞的石头砸了一个洞；4月底，她侄儿的面包车放在院子里，被飞石砸进去一个窝。

难道真把人给砸了这些人才甘心？一想到这里，老张气不打一处来，叫上几个亲戚就上了山并打电话报警。华山派出所的值班民警3点多到她家里查看，上午8点多又上山去巡查。“采石的几个老板倒也痛快，找了几个人来俺家看了房子，说一定给修。”老张说，自己这下就没了脾气，都是一个村的，彼此都认识。人家也说给修，那就修吧，“这次没把房顶砸个洞已经算幸运了，只能庆幸当初屋顶盖得结实。”

上午9点，看到本报记者来了，老张有些不好意思：“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她说，最近晚上经常放炮，下午五六点城管、民警下班的时候，那些开山采石的人则“上班”，一直干到早晨五六点。她有时刚睡着，就被“轰轰”的炸山声震醒，实在困得不行了，也就那么睡了。

几名村民说，真希望晚上别再放炮了：“你们来了，一报道，上面查得严了，能管个六七天的事儿。过了这阵风，他们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站在老张的屋顶，能听到卧牛山处“突突”打眼机的声音。采石白天也开始干了吗？记者决定上山探个究竟。

见到记者，采石者扔下工具就跑

“齐烟九点”之称出于唐代诗人李贺“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的诗句。清人朱照曾说：“卧牛山，在齐州，九点烟之一，虽不及鹊、华高峻，然回环有势，则非鹊、华所及也。”然而，由于卧牛山上盛产“济南青”，随着近乎疯狂地采石，卧牛山已被炸得千疮百孔，大半山体被挖空。

卧牛山盛产的花岗石俗称“济南青”，上世纪80年代以来，这里就有两三百家厂开矿采石，都有开采许可证，采石由当时的矿委管。2006年10月，政府下发文件停止卧牛山开矿采石，2007年5月起所有矿关停，但屡禁不止。

从洪家园走进卧牛山，眼前的景象让人震惊。这里已变成一片乱石塘，有的山体被从中间劈开，两边削成了陡峭的绝壁，绝壁下七零八落摆着棱角分明的大青石，那是开采下来还没来得及运出去的。地上，到处都是挖掘机的车辙。走几十米远，就能看到一个很深的采石坑。

在一个采石坑里，记者看到5台并排的打眼机，还有一台挖掘机，山体刚被切割的痕迹清晰可见，青石裸露墨绿色的“肌肤”，四周还扔着七八个白色一次性餐盒。

打眼机的声音仿佛就在身旁，但翻过一个又一个矿坑，看到的只有裸露的青石和采石工具。在一热心村民的指引下，记者从卧牛山北面的渣土倾倒场上山，在一个倾倒渣土平台上，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平台下面，是3个矿坑和十几名工人。两名工人正用打眼机往石头上打眼，挖掘机、大卡车轰鸣着，清理一块又一块青石。

突然，山边出现一人，冲记者不停地打手势，接着躲进一块石头后面。记者还在纳闷，只听一边的山凹里“轰”地一声闷响，这才意识到那边是在放炮炸石。摄影记者赶紧拿起相机拍摄，但被采石的工人发现，他们立刻扔下工具沿着路小跑，几分钟工夫矿坑里已空无一人。

记者随后打电话报警。

警方查处一宗发爆器等炸山物品

卧牛山一带曾是古战场，《济南府志》云：“韩信破历下，曾驻于此”。汉高祖三年(公元前204年)，刘邦一面派郦食其赴齐劝齐王田广归顺，一面派大将韩信从平原渡黄河屯据九里山(即卧牛山)。田广受骗，撤去历下兵备，韩信乘虚而入，田广大败，将郦食其烹杀，历下遂归于汉。如今，卧牛山上“硝烟”再起。

继续驱车往山上走。迎面，一辆大拖车正拉着一块刚采下来的青石往山下运。看来这块石头是个“宝贝”，两辆挖掘机为其护航，前面一辆牵引，后面一辆推着，还有两名工人骑着摩托车在一旁引路。

记者赶紧倒车追，追出没多久，就看到一辆警车驶来。“如果他们使用炸药，我们可以以使用危险爆炸物拘留他们，没收他们的器械。但矿山执法属于国土和矿产部门管理，超出了我们的执法职权范围，只能国土部门立案后，移交到我们这里。”出警的华山派出所李副所长说。

民警随后和记者下到了刚才正在施工的矿坑，发现一条长约50米的电线还留在地上：“这是炸石头用的。”在几块大石头之间，民警还发现了几个纸箱，倒出来一看，里面有100多支一次性针管，经过仔细搜索，又发现两个礼花弹、很多礼花弹壳、一个发爆器和十多支已经用针管做好的引爆装置。“这些都是他们自制的炸药引信，这次证据确凿了。”李所长说，炸石头的炸药，一般是自己在家里炒的，这些都是引信。把礼花弹里的炸药抽出来，放到针管里连上电线，就做成了引信。把这个放到炒好的炸药里，再用电线连到发爆器上，用钥匙一拧，炸药就能爆炸了。

又来到一个矿坑，里面的人已经跑光了。一块裸露的大石头上还插着4台电钻，一旁竖着八九根2米多长的钻头，还有20多个小钻头，两台打眼机，70多升柴油以及两箱膨大剂。“用膨大剂，是比较高级的采石方法。先在石头上打眼，然后往里放膨大剂，利用膨大剂把石头撑开。这种方法采出的石头整装，但比较耗时间；用炸药的话可能把石头炸坏，但速度比较快。”民警解释。

民警随后没收了发爆器等炸山物品。对于监管非法采石，相关民警说：“去年对这些人，我们就拘留了50多个，今年也已拘留了一些。每次我们接警后刚到现场把车停下，采石的人早就通过对讲机等知道消息了，全跑了。他们现在和我们‘打游击\’，执法的难度很大。”

卧牛山盗采者成“最牛钉子户”

距卧牛山仅数百米是华山街道办事处、历城区国土局华山国土资源管理所。华山街办表示，街办没有执法权，只是配合国土部门行动。国土资源管理所表示，每周都会组织两次巡查。

22日下午3点，记者来到历城区国土局华山国土资源所，就上午看到的情况进行求证。所长李智表示，上世纪 80年代以来，卧牛山曾大规模开矿采石，但当时开矿的花岗石厂都有开采许可证。早在2007年已经有涉及采石关停的问题，也就是说，2007年以后的开采许可证都作废了，2008年开始闭坑。虽然2008年盗采现象有反复，但2009年的下半年到2010年，随着对破碎山体的治理、渣土回填，应该说绝大多数的采石点都被掩埋。现在山上大多数机械设备都是用来渣土回填的。2008年、2009年两年时间内，回填的效果很好，回填了大概几千万立方米。

“我们现在每周到卧牛山上巡查两次，我们也接到过举报，但上山去看，没有发现实质性的采石行为。现在一年接不到一两次举报，今年基本上没有接到举报。”

随后记者来到华山街道办，街办一陈副主任表示，卧牛山盗采归国土资源部管，街办没有执法权，只是配合其监管。华山镇城管执法一刘姓负责人表示，相对于原来的盗采情况，现在已经好转了许多，但监管有难度。在山上采石的老板，派专人从山上拿着望远镜监视着城管执法部门，门外每天都有摩托车在盯着，通风报信。7月13日、14日、15日，城管执法部门和公安部门对山上3个夜间施工的矿坑进行了填埋。据他估计，现在在卧牛山盗采的不超过10家。

从2007年卧牛山的矿坑开始关停到2011年，已经有近5年时间，可情形屡禁不止。2009年、2010年就有媒体以《近半卧牛山被“吃”掉，伤痕累累》、《济南卧牛山盗采石严重破坏环境不可取》为题进行报道；本报今年2月12日、3月7日、3月11日、3月15日分别以《卧牛山放炮采石殃及山下村民》、《飞石频频“造访”毁屋不倦》、《卧牛山飞石又毁村屋》为题进行了报道，3月15日，本报刊发《争取一周内根除非法采石》一文，历城区华山街道办事处协调有关方面表示将对卧牛山非法采石进行为期一周的集中整治。4月11日，本报再次报道《济南卧牛山飞石惹祸不断，村民抓现行挺无奈》。直到这次，卧牛山盗采依然我行我素，成了不畏曝光的“最牛钉子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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