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予：泉眼涸，心有戚戚焉

□雪樱

清泉锦鲤曾出现在叶浅予的笔下

叶浅予向往着与自然相协调的精神生活 本版照片均由高媛 摄

入冬以来，趵突泉地下水位持续下降，直逼红线，其他四大泉群也无精打采，一时牵动很多市民的心。泉水停喷，整个泉城像丢了魂。从古至今，无数名人对泉水喷涌盛景不吝笔墨，有一位名家却记录过泉眼枯竭的感受，他便是著名画家叶浅予。

1935年春天，叶浅予和女友梁白波应津浦铁路局邀请，参加了卫生宣传列车活动，“这真是一段我终生难忘的最幸福的日子(出自《叶浅予自传》)。”途中，他和梁白波在济南停留，游览了趵突泉，“大池子里冒出几处大泉眼，向水面喷出一尺来高，煞是好看。”接近半个世纪之后的1983年3月，受山东艺术馆的邀请，叶浅予来泉城开画展，由侄子叶柏风全程陪同。此行安排得满满当当，会见秦胜洲的夫人单应桂，提前去看展览会场，准备艺术学院讲课事宜，为济南美术界演讲等等。

30日上午，“《叶浅予画展》在济南美术馆开幕，省文化局长致开幕辞，我站在他身旁，他讲完后介绍我与群众见面，还要我致答辞，这不是硬要我像演员一样亮相，背几句堂皇而又谦虚的台词吗？我身不由己，只得照办。答辞完毕，进入会场，顺理成章地由画家本人向贵宾们作解说员。我特别指出在‘文革\’中被诬为黑画的几幅作品，如所谓‘三仙姑\’、‘空降特务\’……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此时回顾“文革”，可谓云淡风轻，而“文革”时期其实是他刻骨的锥痛。叶浅予曾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早晨我面临的这场风暴，对我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教育……这一打，更深一层认识我的罪行的严重性，使我的头脑更清醒些，对待运动的态度摆得更正确些。我坚决相信党，相信群众，准备迎接任何考验，相信党和群众会给予我自新的机会。”这使我想起木心先生，他生前说过：“我在‘文革\’中不死，是不愿辜负艺术的教养。”“文革”囚禁，木心用白纸画了钢琴的琴键，无声弹奏莫扎特、巴特，他的外甥王韦还回忆说，“他不顾再次坐牢的危险，常常是半夜三更用毡子当窗帘，用他独创的画技和最便宜的颜料，悄悄地画出了惊世骇俗、震撼人心的33幅水墨杰作，后来被耶鲁大学收藏。”无声的抗争，高度的忍耐，不屈的意志，历练成艺术的人格。这对木心、叶浅予，都是相似的精神浇筑。

到了4月13日，叶浅予才稍稍有了空闲，游览泉城风光。在友人的建议下，他先去了大明湖，当时的大明湖可以进汽车，“进公园如逛马路，喇叭声不断冲进双耳，有碍游兴。”而后，他故地重游，去看趵突泉。“这天来到趵突泉公园门口，特在左近买了几斤济南名产烤地瓜，准备在泉畔饮茶品尝。进得园来，先见一池，近于涸干，池底尚留一洼清水，一群红色小鲤，挤在其中，看样子虽不至像涸辙之鲋那样可怜，却也够狼狈的。”

叶浅予回忆道：“曾听说趵突泉由于抽用地下水过多，泉眼早已枯竭。市政当局为了保存这一名胜，曾想方设法，控制地下水源，或埋设自来水管，曾复活一时，经‘文革\’破坏，别说重振旧日名泉，连整个济南市的用水都得另找来源。济南朋友了解老年人怀旧的心情，故让我先游大明湖，然而，既来之则安之，好在茶座开着，进去喝杯热茶，吃块烤地瓜，解解臭气。”

尽管泉眼干涸，尽管落差较大，但是，叶浅予对泉水的浓厚感情，丝毫没有分减，“我念念不忘趵突泉，明知泉眼已涸，非得到一到，才死心。”回到宾馆，午睡醒来，他执笔写了一首诗：

“垂柳衰老泉眼涸，趵突池畔掩鼻过。柳泉名城何处是？喇叭声震大明湖。”

以诗传情，意犹未绝，同年9月，叶浅予回顾在济赏泉的切身感受，创作《柳泉名城何处是》一文。“我在想：人类发展到某个时刻，一切物质都满足了，一切污染都排除了，必然会怀念老祖宗所创造的那种和大自然协调一致的精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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