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花河记忆

○郑峰

蓼花河是我故乡的河。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在我这里,可能是天下最美的河流的名字了。

可惜如今,她几乎是常年干涸的山沟沟。造成的原因,是上游过度开荒、杀树、造田种粮。最重要的是在农业学大寨的时候,为了在河滩造地,将它的主要水源地——胡井,用土石填堵了水源。其理由是填河造田,以粮为纲,解决百姓的口粮问题。这理由听起来堂而皇之,无可挑剔。

小时候,这条河常年清水汩汩。一到夏季,胡井源头泉涌喷发,加上沿途山洪水聚,河水骤然猛涨,汹涌澎湃,气势恢宏。家居河畔中游的我及同伴们,便迎来了一年中最刺激、快乐的时光。吃了早饭,便勾肩搭背、结伙同行,沿南岸的陡峭石壁小路而下。到一个河水冲击挖漩出来的相对平稳的河湾,因其形状像一匹卧马,当地人取名叫它:马湾。这便是我们去得最多,最喜爱的游泳胜地。每年的夏天,即使是上了学,也会挤空来这里尽情嬉耍玩闹。后来长大了,有机会出去游五湖四海了,每当在海水中畅游时,我就想到:一个山里的孩子,没有见过城里的游泳池,也没有教练指导,就是这条故乡的河,就是那个叫“马湾”的原始河湾,使我有了一身好水性!

人们可能会问,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山沟里,何以有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呢?

在我写的以家父身世和经历为原型的长篇小说《蓼花河》的开首这样写道:

“蓼花河得名很简单,就是因为河的两岸每年春天来临的时候,总会生出大片大片的近似芦苇状的嫩芽,经过阳光的沐浴、河水的滋润,到了夏天,河两岸这些绿色植物就会开出一丛丛乳白、粉红等花色的花朵,密如繁星簇簇,稀处若晨星点点,配以叮叮咚咚的流水声,堪称是有声的画,配音的诗,煞是喜人。到了秋天,便会向人们奉献出一串串扁平而状如长麦穗的果实,它们,被人们命名为蓼花。相传,当年亲尝百草的神农氏,一次不慎被一毒蜈蚣咬伤,他就近采集了一些蓼花籽,用蓼河水煮后,清洗伤口,竟然几天后痊愈了。好心的神农氏就将几粒种子撒向河水,顿时,河两岸就长出了连片的蓼花,不仅为一方百姓劫灾解难,还成了独特的一处景观。”

这里,不仅风景优美,而且民风淳朴,正义善良。特别是当日寇铁蹄践踏到这里后,当地村民揭竿而起,组建民团组织,拿起种地用的家什,参加到浴血奋战的抗日救亡大潮中。涌出了不少民间英雄、烈士,有的还在后来的日子里,参加了八路军抗日队伍,成了骁勇杀敌的指挥员,我的父亲便是其中一员。

在文革最残酷的日子里,父亲当年的领导,马鞍山事件中全家壮烈牺牲了六位家人的冯毅之先生,从济南偷跑出来,潜藏在我的家里。那时我正在淄博师范学校上学,文革正如火中烧。我为躲武斗回家避灾。他几乎与我彻夜长谈,回顾淄河流域浴血奋战的历史,诉说着那些为抗日救国而英勇牺牲的战友,并鼓励我以他们的事迹为原型,创作一部长篇小说。这也就是我之所以前后写作了十几年,终于完成了四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蓼花河》的初衷。在书的扉页上,我庄重地题上:“献给我的父亲和他的战友以及蓼花河畔的父老乡亲们。”书成之后,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舒乙先生、副馆长周明先生亲自登门请周而复先生为我题写了书名。书出版以后,中国作协曾先后两次组织专家、学者召开研讨会,发表了不少珍贵重要的意见。《文艺报》曾先后三次组织发表了雷达、范咏戈、郑伯农等十几位著名文学评论家的文章,我还根据其中部分章节创作了电影剧本《空心》,拍摄后中央电视台列为抗战系列片循环播出,这也是淄博市有史以来第一个编拍的电影片,被省评为优秀获奖作品。有趣的是2011年春,莫言先生来淄博参加读书节活动,看了我和张洪兴先生的长篇后,还幽默的像拿“语录”那样放在胸前与我们合拍了一张照片。

令人欣喜的是,在我的长篇《蓼花河》出版后的秋天,干涸了多年的胡井泉又冒水了,那水流顺着干涸的河床汩汩东去,一直流到了我的家乡——葫芦台。

闻讯后,我怀着巨大的惊喜驱车来到了胡井旁,果然是清泉喷涌,清冽甘甜。有人整修井旁池塘,并竖起太湖石,请我为其题写了“蓼河源”三字,赫然立在井泉旁,圆了我及当地父老乡亲们期盼多年的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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