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零药残”韭菜四年连亏

▲孙京亮一边接电话,一边在地里拔草。

3月18日,商河县玉皇庙镇前王村,阴云遮日,春寒料峭。这正如当地大棚韭菜种植户孙京亮的心情,满是沮丧。眼下,他的22个拱棚十亩地里还有将近3万斤“零药残”韭菜等待收割上市,但市场销售价格却还不到成本价的四分之一。

连种四年,连亏四年,“检出药残赔一万元”的承诺仍然未打动“识货”的消费者,原本坚信“好东西不愁卖”的他,已被巨亏的现实动摇了。孙京亮想不明白,为什么城里人既想吃高质量的农产品,又不肯接受公道的价格。

高昂的成本

换来“零药残”韭菜

从2012年包地开始,孙京亮一直生产着完全不用农药的韭菜。为此,他付出了高昂的成本代价。

在这片农场里,孙京亮用空间电场设备,外加上稻壳、酒糟乃至高价的大蒜水来预防病虫害,完全不用农药。除了每亩地投入不超过8公斤的复合肥之外,肥力的供养主要来自高价生物肥。每年春末割完两茬韭菜后,还要完全靠人工,把韭菜根从地里翻出来,晾晒一个月。在此之后的半年时间,土地休耕。因为不使用除草剂,他只能雇工除草。而韭菜的收割,也只能依赖人力。“光去年种韭菜,我就花了1200个工。妇女一般一天50元,可实在不得不用人时,一天200元的工,咬牙也得请。”孙京亮说。

在孙京亮看来,他种出来的韭菜是宝贝。在沟里,他扯着干黄的韭菜说:“一个月前扔掉的,干了但是不烂,一般的韭菜根本做不到。”把刚摘下的韭菜撕去一层皮,他大口大口嚼着:“你看,直接生吃没问题!”曾有外地菜农拿着他的韭菜去化验,农药残留为零；天津一家超市也拿着他的韭菜化验,农药残留也是零。

与高质量相随的应是高价格。成本一算,每斤韭菜卖4.07元才能保本；在市场上,同样是韭菜,每斤的价格大约为1元。

消费者

不认“天地良心”

不幸的是,孙京亮的“零药残”韭菜,在价格上没能和大路货区分开来。过去几年,他都在赌春节前的那一拨好行情,也在赌消费者会逐渐认可。仅去年两茬韭菜,他就亏损了17万元。可这四年,他从来没赢过。没办法,孙京亮只能将韭菜低价卖给菜贩子、餐馆、食堂。价格再低些,不够雇人割的费用时,他干脆让村民自己割自己拿走,不要钱。

孙京亮在济南市区的不少商场、超市、小区门口都曾经摆过摊。“你跟他们说话,60%的人会直接说‘你说吧,多少钱’。”孙京亮说,这些对价格敏感的城里人,也正是在网络上、亲友间抱怨农产品不安全的那些人。至今,生产基地的板房里还积压着很多宣传品。在一张张长条形的粗糙薄纸上,孙京亮用醒目的“天地良心好韭菜”为标题,作为向消费者诚恳推荐的开场白。

不久前,孙京亮的故事在媒体上有了报道,吸引了很多人来基地。3月18日,德州市德城区的李女士一大早开车过来,进门时带着很兴奋的语气对孙京亮说:“我这里有几个2000人的户外运动QQ群。好的话,在群里帮你宣传宣传。”临走时,李女士稍显失落:“光看大棚,看不出啥好来。”

产品认证

想说信你不容易

过去4年,虽然对产品质量很有信心,但孙京亮从未主动申请过无公害、绿色或有机的认证。他说:“说实在的,我对认证这东西很抵触。”在他看来,当下的检测、认证不足以完全反映农产品生产的质量水平,不如直接与消费者面对面对接,获得消费者的“认证”。

过去,孙京亮一直以为,农产品的检测应由检测单位到地头取样。可是,当几个外地菜农拿了他生产的韭菜送检,并且拿着零残留的报告对外宣传后,他有点惊愕。外出参加展销会,他碰到了不少生产韭菜、并且拿到了有机产品认证的同行。有人劝他:“交一些钱,认证个有机不是难事。”从这以后,孙京亮对各种认证更加反感:“来地里看了看,就通过一个认证,就真的说明产品安全了吗?认证应该是动态管理,不然就是糊弄人。”

可如今,为了取信消费者,孙京亮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路可走。3月18日,他将韭菜送到了县农业局检测。他说,今后,他很可能让自己的韭菜通过某项农产品质量安全认证。要想让好韭菜获得消费者的信任,孙京亮不得不取信于第三方机构；有意思的是,对这个第三方机构本身,他却不怎么信任。

◎头条快评没有消费者的了解,就没有现代农业农村大众报评论员花宇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在海子的抒情诗中,这是做一个幸福的人的条件。对生活在城市、脱离了土地的人来说,粮食和蔬菜却难以引起他们真正的关心。一个生长在城市的孩子,也许能辨别出不同品牌薯片、饮料、香肠之间的差异,却不知道作物、动物的模样,以及它们是如何生长、繁殖、加工的。对很多成年人来说,谈论起对农产品,也远不如对新款手机或者汽车头头是道。特别是食品工业的发达,让很多食物的本来面目逐渐模糊,让消费者和农民之间逐渐隔阂。

在生产过程中做到了农药零使用的韭菜,上市四年却始终不被消费者认可。除了生产者营销手段不足等原因,消费者不了解、不愿了解、无从了解也是很重要的原因。这既与农产品差异性小的特质有关,也与当今城乡互动不足有关,反映了农业发展脱离消费者支持的困境。

在韩国的农产品包装上,“身土不二”的口号很常见,意思是说“生我养我土地上产出的东西最适合我”。这种意识,如今已被日韩、欧美的社区支持农业的拥护者们所广泛接受,应季、本地的食物受到了青睐,即便这些食物价格相对昂贵。对中国日益扩大的中高端收入群体来说,要满足他们“要吃好”的要求,很大程度上也需要依靠都市周边的农业生产者。但现在,很多本来怀着“天地良心”的农民却不敢生产高质量产品,他们害怕好东西找不到“识货人”。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但农产品的“货比货”,不是靠眼睛看,也不是靠比较检测数据,而是需要消费者认真去了解农产品的生产过程。这种了解,不是一次农场之旅就能掌握,而是日常生活中持续的拜访、真正的关心。久而久之,农民与消费者形成深入了解,才能建立起彼此的信任。农业生产中的监督成本奇高,关心农民,关心农业生产过程,建立亲密关系,是真正降低农产品质量监管成本的有效途径。

农业作为“第六产业”的概念已经成为共识,这实际是对从田间到餐桌的大贯通、大整合。让消费者了解农业,不仅能促进农业本身,消费者也能从中获得受教育的愉悦和满足,加深对自然生产力的深刻理解,获得更高层次的经济和社会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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