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和蛋新难题

郭店一处活禽屠宰点，工人清点养鸡户送来的活鸡，目前受禽流感影响，鸡肉消费量大幅下滑。 记者郭尧 摄

连月来蛋价直降。15日，家乐福的鸡蛋价格已到2.15元/斤。这个价格与2002年的济南市场同期价格（2.1元/斤）相比也不遑多让。而此时的饲料、人力物力、交通等成本早已非当年可比。养了近二十年蛋鸡的章丘养殖户老王，面对连赔四个月、每月赔钱一万多元的现状，不得不向在济南工作的儿媳借了一万块钱周转，希望能撑到涨价回本的时候。去年5月开始在山东试点的全国首单商业性鸡蛋价格指数保险，早在去年年底就宣告试点结束，停售了这款能够为蛋鸡养殖户托底的鸡蛋保险。

蛋价已经一路跌回十几年前的水平，谁又能为蛋鸡养殖户止损？连赔四个月蛋鸡养殖户借儿媳私房钱买饲料

“赔钱啊！”提起鸡蛋，章丘蛋鸡

养殖户老王就叹气，“不算工钱也不算本钱，我这儿赔了三四万了。”老王告诉记者，自从进入2月份，鸡蛋价格就一路下降，总觉得下个月就回温了，结果到了下个月又降价了。“而且我这批蛋鸡刚产蛋三四个月，就像大小伙子正干活的时候，淘汰了更赔钱。”老王说，现在肉鸡两块多一斤，一只鸡卖不了10块钱。

望着自己的4000多只蛋鸡，老王天天发愁，“批发价2元一斤，光成本就得2.3元（每斤），卖一斤鸡蛋就得赔三毛。”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老王咬牙，“原来吃六成玉米四成豆粕，现在吃的孬点，八成玉米两成豆粕，这样还能少赔点钱。”手里的活钱都买鸡饲料了，不得已，老王又向在济南工作的儿媳妇开了口，先借1万块钱周转周转。“现在超市、学校里还过来拉鸡蛋，就怕到了六七月份，天热了，买鸡蛋的也少了，卖不出去砸手里赔得更多。”试点半年国内首单商业性鸡蛋价格保险一直在“赔钱”

早在去年5月份，太平洋产险山东分公司与山东新四维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共同签订鸡蛋价格指数保险协议，这也是全国第一单商业性鸡蛋价格指数保险。时隔一年，新四维科技的负责人张光辉说起此事来却很遗憾，“这个保险现在停售了，有的投保户到现在也没发放赔保金。”张光辉说，因为赔付金额与一些投保养殖户心中的差距太大，使得去年的最后一批理赔金还没完全发放下来。

16日，记者联系到太平洋保险一位内部人士，他告诉记者，去年5月份，公司在山东进行鸡蛋价格指数保险的试点，半年后试点到期、结束后就没有再继续发售。“当时有119户蛋鸡养殖户投保，投保后蛋价就一直下滑，我们也是按月进行定损理赔。”记者在新四维科技的网站上发现，根据该网站公布的“太平洋新四维鸡蛋价格指数保险理赔公示”，自去年6月份起，鸡蛋实际价格就低于目标价格，这也就意味着保险事故发生，保险公司需定损理赔。“来签约投保的一共119户，前两期一共赔了350多万，最后一期还没有理赔完毕，但从现在的数字来看，最后一期要赔到500万。”该人士透露，这些蛋鸡养殖户的保费根据其投保金额大小也有区别，“平均在1万到2万之间。”记者发现，这些投保养殖户来自山东各地，济南的投保养殖户约有10家，以济阳县和天桥区的两位投保养殖户为例，仅去年9—11月份，二人的定损金额就达132019.88元、81372.03元。

今年或启动鸡蛋“期货+保险”模式养殖户期待政府补贴

为何试点半年后没有继续推行下去？太平洋保险这位人士指出，鸡蛋价格保险最初设定了准入门槛，限定有5万只以上蛋鸡的养殖户才能投保，后来发现这个范围内山东蛋鸡市场没有几家符合条件的，于是又把门槛降低到了养殖规模2万只以上的养殖户。“试点结束后，我们总结经验教训，决定推行‘期货+保险’的模式，不给养殖户设门槛，全面覆盖。”该人士表示，这种模式今年已经提交保监会审批，正在等待结果，“快的话今年下半年就能获批。”

其实，去年年底，农产品“期货+保险”模式就已在青岛落地，该项目是由地方政府主导，采取“政府补贴+保险+期货”的模式，保费由政府补贴和农户自负资金两部分构成，其中政府补贴保费60%。这种模式在国外也有范例。在美国，农作物保险项目也完全采用期货市场价格，但政府一直为农民提供保险金补助。据公开报道，美国联邦作物保险集团为农民提供的保险金补助平均达

62%，农作物保险绝大多数保费由政府出资，私营保险公司与

联邦政府共享盈亏。

而太平洋保险目前正在提交的“保险+期货”模式尚未设置政府介入内容，属于纯商业行为。“鸡蛋价格完全以鸡蛋期货价格作为计价基础，浮动性比较大。”该人士表示，所以蛋鸡养殖户的保费变化也更大，可能低，也可能更高。

对此，养殖户老王则有自己的看法，“要是年前的试点不赔钱，保险公司怎么会停售？如果采用‘期货+保险’的方法，小规模的养殖户可能光保费就掏不起，没有政府补贴，谁去投保？”

记者了解到，自2015年底开始，济南开始启动章丘大葱目标价格保险工作，至今已有近两年时间。市物价局相关工作人员表示，今年将推动平阴马铃薯、大白菜和商河蒜薹目标价格保险落地，逐步破解“价高伤民、价低伤农”等问题。此外，该工作人员还表示，目前山东省正在推动生猪价格保险工作落地，通过保险政策稳定农产品市场价格。

（记者王晶）

蛋鸡养殖户郑岩的鸡场里只剩下两三个人照料近2万只鸡 记者郭尧 摄王琳/绘

曾因前两年价格暴涨被戏称为“火箭蛋”的鸡蛋，却在2017“本命年”价格“跳水”，不仅跌回“两元时代”，还创下近10年来的新低，甚至比馒头、蔬菜都便宜。“跳水蛋”不仅让养殖户陷入窘境，受禽流感影响，鸡也一同被“拖下水”，令养殖户雪上加霜。

这到底是怎么了？近日，记者深入济南基层调查发现，最无助的养殖户、精明的中间商，有着不一样的理解和故事；甚至连肉食鸡养殖户、屠宰场，对这轮蛋价史无前例的下跌，也“贡献”了不少力量。

前年赚了100万今年又全赔了进去

15日中午，章丘区龙山街道办杜张村，这里是鲁北活禽养殖带的中心地带，蛋鸡养殖户郑岩坐在门口发愣：为了节省成本，他已经先后把三四名员工打发回家待岗，只剩下两三个人照料近2万只鸡的养殖场。

此时，密闭的养殖棚内传来蛋鸡乱扑腾的声音，郑岩也不予理睬，因为他知道，这是饿的，10多天不进食了，只喝点水，能不饿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蛋价这么便宜，下蛋越多，赔得越多。

据介绍，目前章丘鸡蛋收购价只有2元/斤，成本却得2.5元/斤，卖一斤赔五毛，干脆先不喂食了，鸡就不下蛋了。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过三四天，过了半个月，如果再不喂食，这些蛋鸡就有可能饿死，一分钱不值了。

如今，郑岩最发愁的是到哪里能借到钱，买饲料喂鸡，该借的亲戚都借了。此时，他开始回忆起2015年行情好的时候，一箱鸡蛋45斤装，卖给收购贩子最高时250元，能赚100多元，这一年，他赚了100多万。

“要不怎么说冲动是魔鬼呢，赚到钱后，我就又全部投了进去，建鸡舍，养殖量翻了一番。”郑岩说，谁知道2016年下半年后，鸡蛋价一路下跌，到现在，已经赔进去100多万元。在这一带，像郑岩这么做的养殖户不在少数，比如他的姐姐，目前蛋鸡存栏量四五万只，是两年前的两倍多。

10多天不来的收购商仅要1/3的货

实在不忍心这些蛋鸡就这么饿下去了，郑岩妻子带记者走进了鸡舍，此时，一排排蛋鸡的头，齐刷刷地扭向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像是嗷嗷待哺的孩子。她赶忙启动设备，准备喂食，刚进行了一半，外面传来机动车的声音，她知道，这是央求了很久才赶来的莱芜收购商。她又急匆匆放下手里的活儿，直奔出去。

“可算是把你盼来了，10多天不来了吧。”郑岩说，这些天，他已经积存了三四百箱鸡蛋，再不来，随着气温升高会坏掉的。收购商李峰连忙解释：“我也想像过去一样，两三天来一次，但现在超市、食品厂不要货，我运回去怎么办？”

一开始，李峰不理解，为什么鸡蛋价格越高，人们越是争先恐后地购买；现在价格便宜了，反而消费量减少了。后来，他与消费者深入交流，发现了矛盾背后的逻辑。过去价格贵，人们买鸡蛋，有相当比例是当伴手礼送人的，送出去也有面子；现在便宜了，再送鸡蛋就显得不重视人了，于是换作其他礼品，这导致购买量减少。再一个，随着夏天来临，消费量也在减少。

郑岩希望李峰把鸡蛋库存全部拿走，哪怕价格便宜一些，低于2元/斤也可以，但李峰坚决不同意，怕卖不掉，最后只要了100箱，占总库存量的1/3左右。

肉食鸡价格暴跌蛋鸡想杀也杀不了

由于长时间吃不上食，郑岩家的蛋鸡，有一部分已经从4斤的正常体重，暴瘦到不到2斤，这不由让他想起1998年，他刚入养鸡行业不久，就遭遇了一次鸡蛋价格大幅下滑，10元6斤，相当于不到1.7元/斤，那应该是他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最低价。“不过，相对来讲，现在应该比19年前更低，因为物价水平提高了啊。”肉鸡养殖户郭友田说。

不过郑岩认为目前是黎明前的黑暗，应该快反转了，再咬咬牙，说不定就挺过去了。然而，当他看到新闻中形色各异的专家分析，认为夏天来临，蛋价还会下跌；靠谱不靠谱的各类大数据显示，蛋鸡去库存很缓慢。于是郑岩就想长痛不如短痛，卖掉一批蛋鸡，快速止损。

“只可惜，卖晚了。”李焕海在历城区董家片区开设了一个活禽屠宰场，他透露，目前受禽流感影响，鸡肉消费量大幅下滑。以他为例，过去每天屠宰麻鸡七八百只，现在降至500多只；杂交鸡从3000多只降至1500只；淘汰的蛋鸡，从300多只降至100多只。

郑岩多次央求李焕海，都无济于事，他的鸡目前是想卖卖不掉，想杀杀不了，如果饲料再供应不上，就只能等着活活饿死了。

郭友田透露，目前，不只养蛋鸡赔钱，养肉食鸡也赔钱。去年，他曾养了1.5万只杂交鸡，成本3.1元/斤左右，今年1月份突然降至2.8元/斤，他处理了一批，赔了两三万元；3月份又降至2.5元/斤，他一狠心，就全部处理了，又赔了10余万元。

屠宰前最好检测药物残留重塑消费者信心

李宪栋是章丘龙山一带有名的麻鸡养殖户，平均三天卖出一批，一批一万只：“从去年中秋节到现在，肉鸡价格就进入了下行通道，我到现在，已经赔了上百万元。没办法，有赚的时候，就有赔的时候。”至于未来的价格行情，尽管专家们有分析、有预测，李宪栋直言仍是看不透。

“目前发现禽流感后的处理也有问题。”郭友田说，比如一个地方发现疫情，一般就要求当地市场停止交易，这本是好意，尽量避免疫情传播；但问题是，市场交易不会随之停止——这个地方不让卖了，就会运到其他地方卖，照样传播；而且在一波一波疫情通报后，总会逐步拉低全国活禽价格，养殖户受损。

郭友田认为在这个问题上可以学习台湾地区，一旦发现疫情，全部禁止交易，然后检查一周，处理问题后再交易，可以给市场信心，避免价格下跌。“一些消费者认为下跌是好事儿，买东西便宜了，实则不然，经验一再证明，每次暴跌之后，都会跟着一波暴涨，消费者还得承受。”李宪栋说。

兽药销售商范辉则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了鸡蛋、肉鸡价格下跌基本没有带来消费量提升的原因：“这貌似不合常理，便宜了，消费者为什么不多买？这背后体现的是对市面上的鸡蛋、鸡肉不放心，担心药物残留过多，怕吃多了伤身体。”

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因为在养殖环节，缺乏过程监管，会出现一些药物乱用问题；出栏屠宰时，也基本没有药物残留检测，只是到检疫部门证明没有生病疫情即可。“建议国家出台法律法规，强制活禽屠宰前检测药物残留，重塑消费者信心。”范辉说。（首席记者刘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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