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下的爱情

我爱上弹琴，是在离婚之后的第5年，已是34岁，一次去峨眉山旅游，无意之间用琴声拨动了山下一位女服务员青春的情弦。

那是1969年初春，厂宣传队休假。我们19个队员去峨眉山游玩。下山时，已累得热汗淋漓，去一家小商店购买一点食品。接待我们的竟然是一个身材苗条、眉清目秀的姑娘。我凝视她那像峨眉山泉一样清澈的大眼睛，她像触电似的立刻在那张秀美如月牙的脸上飞出了一朵红霞。她非但没有回避我灼人的目光，反而满脸带笑地问我：“想要买啥子？”我应道：“看看再说吧！”她并未急着介绍和推销店里的货物，却带着一种探究的神情，含情脉脉地询问：“听口音，你是眉山人。”我吃惊道：“你熟悉眉山话。”她即刻像报春的布谷鸟一样扬起了脆亮的嗓音：“我老家在眉山，想不到你会是老乡。”答这话时她那张好看的瓜子脸上旋起了圆溜溜的酒窝，益发显得娇美可爱。我乘兴调侃：“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她掠了掠额前的秀发，意味深长地反诘：“你真的那么看重乡友情谊么？”我立刻琢磨到了弦外之音，一下坐了下来，与这位苗条秀丽的妹子神聊。

她告诉我她今年22岁，在眉山县城读过中学，想不到她最敬爱的老师曾经也教过我，她应该称我为师兄。我长叹到今年都34岁了，至今孤身一人。她信口取笑：“你不疤不麻，又有称心如意的工作，怎么会不产生爱情呢？”我又一声长叹：“先前的爱人像鸟儿一样飞走了，留下的只有随身携带的扬琴和小号了。”她听说我会弹琴，越发有了兴趣。她说她也爱唱爱弹，就缺作伴的朋友。有时自弹自唱，总显得太单调，我爽口应答：“将来有了机会，我给你伴奏吧。”

“大哥，这不是哄小妹的吧！”她向我投以审视和期待的目光。

此时店门外的宣传队员催我吃饭去，嘲笑我遭商店女服务员的板凳施了定身法，一谈都10多分钟了，看模样要去女服务员家作客了。

这个名叫王小菁的女服务员满脸羞红地应答：“刘大哥哪会瞧得起我这山村小店服务员呢！”临走时，她还悄悄借给我最紧缺的粮票。

她走出柜台，倚着大门，目送我消失在一家食店里。我满脑子全是她那带着眉山乡音的甜甜柔柔的话语，她那苗条的身段，那张白净如新月的瓜子脸时时浮现，挥之不去，连面条是咸是淡都无心考究了。

我囫囵吞下面条，便急着重返小商店与她话别。我跨进店门，说话又有些结巴了，半天才哼出一句：“给你添麻烦了，再见。”她却一把拉住我的衣袖，撮着樱桃小口，附耳轻声叮嘱：“别忘了，有空来这儿合奏。”

这叮嘱像发出的爱情信号，我恳挚地应答：“我不会爽约的。”

同道的都是年轻人，一眼就看出我被这漂亮的女服务员迷住了，怂恿我假借还粮票，立刻挑灯夜战，写一封情深意长的求爱信。

即便是开玩笑，我也认定这是一个好主意。

回厂后，不出三天，以奉还粮票的名义，我将这封闪烁其词的情书，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反反复复，句斟字酌，终于在最后一句表达了诚挚的爱恋之情：“我爱你对人的热忱。”

大约相隔七天，她回信了。厂里那位收发信函的朋友，诡秘地点拨：“如果她邀你上山，你偏不着急，让她心里急得像猫儿抓，效果肯定比匆匆忙忙赶去要好！”我依计而行，强抑住内心的冲动，等到她一封二封来信催促，这才姗姗来迟地给她回了一封信。我又摆出一个放长线吊大鱼的模样，口头上答应很快就会去见她，可就是不行动。她那青春之心如同峨眉山上飞流直下的银泉瀑布昼夜奔流不息。她在第三封情书中，深情诉说：“我梦中看见你，特别是雨天夜晚，仿佛一滴滴的屋檐水就是我想念你流下的凄清的泪，你要再不来，就是一个十足的骗子……这是第三封了，若看后仍无动于衷，请记住，事不过三……”我知道这是她发出的警告，切不可坐失良机，赶紧收拾行装，特别带上了扬琴、手风琴和讨她喜欢的礼品，请了假，直奔峨眉山下那个梦绕情牵的小商店。

我大汗淋漓地跨进了小商店靠近她寝室后门的小院，停好自行车，小菁像彩燕一样飞了出来，一见面就满脸飞霞，喜滋滋地说：“栀子花儿开，先盼贵人来。”我背琴提礼品钻进她的小卧室。一眼望见床上叠着的红绸被面上绣着鸳鸯戏水，窗上贴着一首爱情诗《红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首脍炙人口的五言绝句，像是一把火，一下子点燃了心中的情思，我立刻认定这是她发出的又一颗爱情信号弹。我带着无可遏抑的青春激情，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她细柔的腰肢，奉上了一个火辣辣的长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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