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诗玉西坝古镇沿岷江水道上行距曾经的嘉定府仅里水路

■吴诗玉

西坝古镇沿岷江水道上行，距曾经的嘉定府仅40里水路，距犍为却有50多里水路，西坝过去长久以来归犍为管辖，为其治下第九区。西坝在岷江以西的一块冲击沙洲上建镇开埠，因其越坝2里的山脚下，还有一条从沙湾流下来的小溪，叫沫溪河。两江夹峙，经亿万年冲刷而形成的平地，便称之谓坝了，西坝的地名是这样得来的吧？

赖公馆就修建在西坝老街的中心地段，称其赖公馆是西坝镇上约定成俗的一种叫法，因其主人姓赖。西坝古镇老街有两处房屋院落有特殊的名称，是因为它与全镇的木排列小青瓦房有着很大的区别。一是陆砖房，清一色的青砖空斗围墙拱着一座门楼，里面是四进三开的数座带天井的瓦房。赖公馆则是一座由“陪都”重庆的下江工匠，精心建造的西式楼房。这一中一西的两幢宅第，成为西坝古镇老街茶铺子头，人们吧嗒吧嗒着叶子烟摆谈的传奇。

我家不足4米的铺面，两进天井的后院即是赖公馆的围墙。这围墙用当地很普通的黄泥沙土，掺上生石灰、炉碴与糯米浆用版筑捣实成墙，足有一尺的厚度。其墙基用当地开凿的青黄色条石安砌，高出地面两轮条石，是为防潮作用。高约2米的上端做成脊顶，用窑烧的斗墙砖砌筑成坡状斜面，既坚固又防水。在这斜边防水砖的上面，砌有青砖垛子高约二尺五寸，垛子间隔三米多一个，垛子间用小青瓦卷拱，形成四页花瓣型，连接成空透的图案，上面用斗拱薄砖压顶，既通风防盗又很美观。墙体两面用熟石灰拌筛选炉碴，经人工拌和后抹上墙，再用铁泥掌压光，墙面平整光洁，很耐看也抗水。这老墙也有七八十年了吧，至今还横亘在我家改建后的厨房外面。

西坝这条老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还是三六九赶场天的商贸繁华之地，而赖公馆并没有临街的店面。赖公馆的围墙从我家屋后，横着穿过了曾谢李罗几家民居后，折向小巷而通向了老街后面的菜地，形成了一道狭长的公馆巷。巷内一樘双开侧门供其出入，门外仅十米处有一眼公用的水井。水井为圆孔，两侧各竖立着一条约一尺见方的青石井柱，井柱上方内侧凿有两个圆孔，孔内安放有铁环。两柱间平放着一根直径20厘米的圆木，两端自圆木中伸出一根铁轴，铁轴置于石柱的圆环内，注上油渣，转动起来很灵活的。圆木左侧三分之一处，有两根木枋穿凿而出，形成四根木枋供扳水之用。圆木上有一根棕绳缠绕着，街坊四邻用水，均挑着自家的木制水桶到这里取水。赖家也从此井中取水家用，我们也算是共饮一井的邻居了。赖公馆的围墙折转向左，连着围墙修建起高大的西式门楼，大门面向北方，高大宏伟很是气派，木制大门紧闭着甚少开启。而后来扩展连片的临街平房，是属于一罗姓人家的私产。在解放时土改中收归国有后，才凿开赖公馆的后围墙，与其连成一片的，因而成为从老街上出入的大门。在这大门处曾悬挂着“乐山县第三区区公所”的吊牌，是下辖冠英、杨家、沫溪、石林四个人民公社与一个西溶镇的行政办公机关。真正赖公馆的大门外有一畦方方正正的菜地，连着1958年兴建的一条碎石公路。大门内是赖公馆的前庭，中间建有长方形的荷花池，池边砌有欧式围栏，用罗马柱排列的图案，约摸二尺高度，很有格调。水池两端各筑一个圆形花台，用白色灰泥饰以半圆凸出的欧式线条。花池离地面约二尺，中间栽种的是当时当地绝无仅有的两棵苏铁。我于儿时，也曾邀约街坊伙伴混进去戏耍迷藏时，蜷缩于树叶之下，摘其针叶穿刺成环，再环环相扣成串挂在脖颈上，摇摆出一种小朋友间的威风。

前庭花池水榭的后面，便是二楼一底的赖公馆主楼了。这是一座真正的走马转角楼，南北立面各4根方型的砖柱，东西立面各6根，共有16根柱子形成四面围合的外廊，这外廊足有3米的宽度，显得宽绰敞亮。每根砖柱均用麻筋石灰抹面，柱顶是巴洛克风格的科林斯柱顶，均由下江工人手工雕塑出，类似本地“瓢儿菜”的造型，很好看的。二楼柱间是格栅式实木栏杆，呈现一种简约美观的效果。而底层转廊未设栏杆，只在四面的中间各砌有一阶三步的青石台阶，供进出上下之用。楼层高度约在3.6米左右，外廊的天花板均采用4厘米宽的木条，间隔1厘米钉在木枋上，然后抹上掺有麻筋糯米浆的熟石膏面层，平整、光亮，靠近梁边勾勒出双层装饰线，形成一组长方型的图案。并在每一组图案中心的白色天花板上，由下江师傅人工雕塑出些动物，有松鼠、小兔子及一些鸟儿的造型，全立体360度展视，给房屋增添了更加生动的趣味。这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西坝，西式洋楼就已经标新立异了，更别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西方雕塑了。而这些屋内屋外的天花雕塑，其实都是用于挂灯的装置，每一件雕饰下都有一个铁制的圆环。当年西坝并没有通电，当时用于公共照明的灯具，是一种叫“水油灯”的吊灯。这灯有一个圆球去顶削足的玻璃灯罩，装在全铜灯架油盅之中，而圆形油盅里下半部是水，上半部是菜油。灯芯由一种专用草纸叠成页片，从灯嘴处插至油水中浸泡着，用火柴点燃拿下灯罩，既亮堂又抗风，更主要是没啥油烟飘散出来，可保持天花板的干净。

这廊内的四柱别出三个开间，每层可按功能分隔出五六个单间，中间一个多功能厅，可作客厅与起居室使用，靠北墙设有一个楼梯间，全是实木拼制的梯步。两层实用楼层里，可用房间达到十多间，应该足够当年解甲归田，富归故里的赖团长一家使用了。内部墙面均以熟石膏抹面，天花板做法与外廊天花相同。地面辅着实木地板，木门玻窗均选上等木材制作，全部木成品均以红棕色油漆罩面。那年头的西坝全镇木排列小青瓦，大门开合门斗儿，关门闭户门闩儿，这赖公馆的木门、木窗全是装的铰链儿（合页）。这些非同凡响的外来稀奇，让西坝街上茶铺子的龙门阵，咋个摆得懂，摆得完嘛。

赖公馆也是坡顶建筑，屋面铺着小青瓦，其三楼为可上人的储藏间。在房屋支撑中使用的大圆木，裸露在人不可及的斜屋面锥角处，中间有几十平方米的空间可容人活动。主楼的后面下三步台阶进入后天井，约有4米多的间隔，青石阶沿上是一排平房，左边为厨房，右边有四间房屋，那转角处的一间，曾住着区公所民政专员的一家子。转角往右是一间厕所，面积比当时西坝街上好多人家的房子都大。

赖公馆的主人叫赖殿坤，是民国初的一名军官，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解甲归田。因其在江津任城防司令而常在重庆逗留，见识了重庆的西洋大厦并得识建造技师，因而能在民风未开的古镇西坝，修造出一座西洋风格的赖公馆，引为穷乡僻壤之光。赖家是西坝的望族，广有资产田地与碾房、油厂、屠宰场。而这幢曾为西坝古镇地标的楼宇，也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被完全拆毁了，这里现在是西坝镇人民政府的办公所在地。因为是赖公馆的邻居，傍着一道围墙的过去，我并不知道。如今，在这些残存的片断记忆里，还饱含着我对桑梓乡情的一份浓浓深情，哪怕它，只在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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