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江，第一个走进凉山的地质学家

□北来

我第一次知道丁文江这个名字大约在20年前，仅仅看见一句话便录入电脑：“最早到川滇边境金沙江岸地质考查的我国地质学者丁文江于1914年到会理。”从此以后，我不时会想起这个名字，后来什么时候上互联网买到一本丁文江的《漫游散记》，于2013年9月20日后的几日中细读起来。书中《金沙江的南岸》一文开头写道：

最早知道金沙江是扬子江的上游的是徐霞客。他的《江源考》说的最明白……

当我一气读完《漫游散记》，除了知道丁文江说的这一句，又知道了第一个到金沙江的地质学家是丁文江，当然还有许多别的。但是，当时所能读到的版本实在存在许多错误和问题，后来买到一套《丁文江文集》，以及胡适写的《丁文江传记》，于2014年2月开始阅读，可以说至今尚未读完。不过已可以说，考《江源考》一文，已难考证是否出自徐霞客，丁文江所言自然也成问题，在此不赘述，只说丁文江。

丁文江（1887—1936），江苏泰兴县人。1902年留学日本，1904年又留学英国7年，1911年4月乘船回国。1913年2月到北京任民国北京政府工商部矿政司地质科科长、地质研究所所长、地质调查所所长兼地质研究所所长，10月会同梭格尔、王锡宾调查正太铁路沿线地质矿产，被称为中国人进行系统的野外地质和地质填图的开端，12月底回到北京，第二天接到农商部之令，派往云南调查滇东矿产。1914年单身远赴西南地质旅行，又被称为中国第一位远征边疆的地质学家，由此开始了中国人第一次边远地区的大规模地质探险。这一次地质旅行，内容丰富，一再梳理，仅选相关情况节录如下。

2月2日从上海出发，取道香港、越南，乘滇越铁路火车入滇，13日抵昆明。此次入滇，“携棚帐二、仆五、骡马九，独行滇东”。

4月13日回到昆明。购买牲口，雇用仆夫，准备“向迤北、迤东作长期的旅行”。

4月24日离昆明。

4月30日到达武定县。

5月7日去环州，经过母西村，5月10日从石腊他岔路向西北。走不到10公里，经过杨家村西的大岭，从峰顶向北，已经看到金沙江。

5月12日从阿洒拉到达环州。

20日下午6时，温度37.5度，到金江那一晚尤其酷热，就跑到金沙江边上脱去衣服浸在江水里。金沙江在金江驿这一段江身，很窄，水流很急。用简单的方法测量。

5月20日过金沙江，到达四川会理县境内的金江驿。

在金沙江北岸，云南、四川两省交界处，金沙江是一个极大的马蹄式的湾子。湾子以南、以东、以西都是云南。湾子以北除永北仍属云南外，都是四川地方。我过江的地点，金江驿（又叫做金江龙街）是金沙江最南的一点。一过金沙江向北走，要从峡谷走上会理盆地，可分为两段：第一段从江边到坡脚村7公里，坡度为3.7℅。第二段从坡脚村经过火焰山到坡顶，路不过2.7公里，坡度为25℅以上，是一个很陡的大坡。向北走2.4公里到江驿。又4.5公里到界碑。江北的地方虽然大部分属四川，而川滇两省的界线却不在金沙江，而在界碑。前清时代江驿有个巡检衙门，巡检仍是由云南派的。

5月29日由通安到鹿厂，又从鹿厂经凤山营到力马河的青矿山看镍矿，然后回鹿厂，再向北到会理县城。

丁文江此次独行滇北考查，经富民、禄劝、元谋，过金沙江，至四川会理。由会理折而东南行，再渡金沙江，入云南东川府属考查铜矿。“复由东川东行入贵州威宁县，又折而经云南之宣威、曲靖、陆良，而返昆明。”除了地质、地矿方面的发现与建树，还调查了金沙江水道，并测量、调查夷人等族人及其语言，成为他研究人类学的开端。

阅读一个地质学家写的游记，或许不必弄清诸多陌生地名与旅行路线，我最初就是以此心态读完了《漫游散记》。丁文江原打算将游记“整理一遍，补作旅行地图，先印成一部单本”，但生前无暇顾及，突然英年殉职，留下许多重要专业文稿未能成集出版，游记也未能如愿以偿。因而，没有旅行地图，丁文江在金沙江两岸的行踪，当我再次反复阅读《漫游散记》时仍是一头雾水。

例如，1914年途中，丁文江到武定县，尚能记起275年前的冬天，徐霞客曾在该县官庄歇息。游历狮子山时，还在可惜徐霞客的游记对于这一部分残缺。5月10日经过杨家村西的大岭，丁文江第一次看到金沙江。但随着地质旅行疲劳及河谷高温，到达江驿时，已不再想徐霞客是否到过此驿，连自己过江的日子也记不准。他说5月20日过金沙江，到达四川会理县境内的金江驿；但又说5月21离开金江龙街，渡过金沙江。他说过江的地点，金江驿（又叫做金江龙街）是金沙江最南的一点，过江至江驿12余公里。徐霞客却在游记中说，渡过江往北十五里是江驿，金沙江巡检司，是金沙江向南弯曲的最南处。两人所说的过江到江驿的距离相差近10里，这就让人要么弄不清丁文江在江的哪边又到哪边？要么疑心徐霞客不曾到过江驿。

江驿在哪里？我在几种专业书籍中都没查到，最终在《红军长征过四川附图》《红军长征过四川》两个小册子和《成昆铁路Ⅰ》上才找到。又对比查阅《丁文江文集》中一大摞地质图纸，民国三年绘制的《云南东部路线地质图》上正好有我想看到的地名，金沙江南面依次有：金江、白泥湾，金沙江北面依次有：坡脚、火焰山、江驿、夷门（今益门）。有了这样的图纸，才能看懂《漫游散记》。

有意思的是，作为中国地质学奠基人之一，丁文江此行的任务是调查云南东部，钦渝路线附近的矿产。但他进了四川会理，看了当地矿产，实际上已扩大部令调查范围，便未进一步调查，否则，可能发现会理境巨大矿藏。他呈报的调查报告，为交通部提供了可否与法国修建钦渝铁路的地质矿产依据。故而，会理境内的宝藏还需要20年后，由地质调查所出来的常隆庆去会理调查强烈地震造成的金沙江崩塌断流时才能发现，那就是攀枝花宝藏。

（北来,出版诗集《墙上的夜》《夜游人》、专著《百年火车》、长篇小说《大凉山往事》，另著有长篇小说《大凉山秘境》、散文随笔集《蜀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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