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那年的辛酸

从1960年开始，连续三年自然灾害，地里收成很少，有的地块甚至颗粒无收，人们的生活十分贫困，家家户户缺吃少穿。就在这时节，父亲患上了结核病，几次住院治疗，也没能救回他的命，于1961年6月去世了。母亲也因食不饱腹，劳累过度得了病。那时，我16岁，下边两个妹妹，一个12岁，一个8岁；一个弟弟，还不到10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雪上加霜，家庭的重担完全压在了我这个柔弱女孩的肩上。

俗话说，“黄鼬单咬病鸭子”，一点也不错。挫折和磨难，冲着我们孤儿寡母接踵袭来。父亲去世不几天，母亲患病躺在炕上，不大不小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把我家房墙和院墙的墙皮冲得七零八落，成片成片地脱落下来，里面的土坯都裸露出来，眼看就被浸透了。如果不及时上泥，后果不堪设想。我不想让母亲知道，只能自己想办法，要是请人来帮忙，就得管人家吃饭，可家里吃的是野菜和草种子，哪来的粮食管人家饭呢？只有自己动手学着泥。我和大妹挑起挑筐，拿上铁锨，踏着泥泞，去村北半里多路的那个废弃的大堤上挑土，挑了好几趟了，可对于泥墙来说还是杯水车薪，相差甚远。我和妹妹的肩膀都压得红红的，肿了起来，一放上扁担，疼得钻心。雨停了，天慢慢地睁开了眼。我借来木轮小平车，在上面放块破席子，我推着，妹妹在前边拉着，一趟接一趟，我俩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上衣像用水洗的一般。用了一天多的时间，总算把土备够了。经生产队长允许，我去场院里的麦穰垛上，背回几包袱麦穰撒在土上，担来水，把土浸透。因力气不足，又加上肩膀疼痛，每次担水，只能担两半筲，光担水，就稀里歪斜地用了整整半天时间。

和大泥的活，壮实男人干起来都很吃力。可没办法，我脱下鞋，赤着脚，挽起裤腿，站到泥水里，一点一点地和。干一会儿，喘口气休息一会儿，干干停停，好不容易把泥和好了，我全身像散了架一样酸疼，气都喘不匀。给墙上泥就更难了，泥墙从上往下泥，墙高人矮，上边够不着，只好下面放俩椅子，椅子上再摞凳子，凳子上放个大盆，先用铁锨一锨一锨把泥铲进大盆里，我再从椅子上爬到凳子上，用泥板把泥抹到墙上。盆里的泥用完了，再下来向大盆里铲泥。就这样上来下去折腾了两天半，才把墙泥完。母亲看到我把墙泥好，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心痛，又是淌泪，又是笑。当听到路过的人夸我不简单，泥得很像样时，我心里不知是喜是悲，眼泪流下来，把脸上的泥巴冲得一道杠一道杠的。

到了秋后，家里依旧吃了上顿没下顿，弟妹们饿得个个皮包骨，母亲的病虽有了好转，可为了每天省点口粮给孩子们，自己却饿得见风就能被刮倒。我整天急得团团转，千方百计地四处寻挖野菜，淘弄点充饥的东西。一天，听在一起挖菜的姊妹说，村里有几个大人去南边的莱芜、临沂、临朐等地，带上衣服、布匹和布票换回了粮食，我心里也萌发了去试试的想法。回到家赶紧和母亲说了我的意思，可母亲说我年纪小，一个女孩子家出去她不放心。我极力地说服母亲，说我是跟着村里的妇女们结伙同行，她终于放开了点心，也觉着我一人出去受点累，总比全家在家里等着饿死好，母亲总算同意了。

阴历八月十八北镇大集，我到集上买了几件年轻人喜好的衣服、几丈家织粗布，做好了去鲁南山区换粮食的准备。第二天一早，和比我大两岁的姐姐，还有几个婶子，一起坐上开往张店的汽车。到张店火车站后，排了好长时间队，也没买上当天南去的车票。我们只好在候车大厅过夜，等明天再买。我们相互依偎在一起，坐着、拽着自己的包袱，随时提防着小偷，谁也不敢合眼睡一觉。就是这么警惕，到了天亮，姐姐的一个包袱，还是不见了，疼得她嗷嗷大哭。我们又去排队，终于买上了去莱芜的票。好不容易上了火车，车上人满为患，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人挤人的站着。我使足了全身力气，死死地抱着包袱挤在车厢的过道里，聆听着火车吭哧吭哧的奔跑声，随着站立的人们来回晃动，体味着这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坐”火车的味道。

正午时分，到了莱芜站，我们下了车，连口气都没喘匀和，接着就赶路，翻过一座山，到了一个村子里。我们从村子的东头开始，挨家挨户地问人家换不换衣服。那里的老百姓很热情，每到一家，人家都很和气地和我们交易。很快，每个人背的衣服、布匹都换成了地瓜干和粮票。临走时，人家还送我们些煎饼，足够回来的路上吃。路上几个人扛着直挺挺又长又粗的瓜干口袋，既扎眼又费劲，同路的一位婶子看见路旁的碾，就建议把瓜干碾碎了。这真是个好主意，大家一起上阵，把每个人的瓜干都碾成了碎末，再装进口袋里，同样重量，体积小了，好背多了，走起路来方便多了。即使这样，我们几个在大山沟里一直走到晚上，天黑得像倒扣过来的大锅一样，我们只好凭记忆摸着黑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赶。光秃秃的山顶上，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松树，黑暗中酷似个人站在前面，吓得我们头发根都竖了起来，脊梁沟噌噌地冒凉气。我们两个人一组，手牵着手，前后之间紧紧跟随。为了壮胆，婶子让大家一起跟她唱起了“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大家肩上都背着几十斤重的碎瓜干，走不了几步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走走停停，直到东方露出晨曦，才到了山下的路上。姐姐见我累得脸发白，和大家一起停下来陪我休息，顺便吃了点煎饼。这时，一位赶着大车的大爷从东面来到我们面前。他是去城里拉货的，看到我们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热情地询问我们去哪里，我们说去城里坐火车，他让我们把口袋子装到车上，又让我和一位年龄略长的婶子坐到车上，送我们去车站。我们像遇到救星一样，一个劲地说感谢话。老大爷却说：“你们跑出这么远，出来换点粮食，很不容易，能帮你们点忙，是我修来的福气。”赶车的大爷一直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帮着卸下口袋子，赶着大车向西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目送着他走出很远、很远……

我们进了火车站，正赶上有去张店的闷罐车，买上车票，爬进了黑咕隆咚的闷罐车里。我们坐在自己的粮食袋上，谁也看不清谁的面目，尽管闷罐车里让人透不过气来，可每个人的心里都踏实了。连日来的劳累，随着平静下来的心一下子拥了出来，车还没开，我就稀里糊涂地睡着了。车身随着嘁哩喀喳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左右摇摆着，我沉浸在睡梦中，看见母亲领着弟弟妹妹们站在村口，微笑着向我招手……我被骚动的人群惊醒了，人们都在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原来，火车已经徐徐开进了张店火车站。

可刚出站门，却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说是有人在北镇车站专门检查从南边来的倒腾粮食的旅客，我们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姜还是老的辣。年长的那位婶子，又有了主意，她让人们不要怕，到了道旭过了河，咱走着回家。大家为了避开车站检查，一致赞成。过了黄河，大家扛起自己的粮食袋子，高高兴兴地踏上了七八里路的回家路程。起初走得都很有劲，可到了上大坝的时候，我就觉得不行了。两条腿酸软得像是抽出了筋骨，一点也不听使唤，浑身冒虚汗，一点力气也没了。好在姐姐和婶子们，连拖带拉地把我拽上大坝，看见了自己的村庄，想起了饿着肚皮的母亲和弟妹们的期待，咬了咬牙，一步一喘地回到了家。母亲和弟妹们见我背着地瓜干回来了，弟妹高兴得跳了起来，母亲的眼圈红了。

有了这第一次的成功，母亲放心了。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跑了几趟，一家人过冬的粮食总算是有了着落。当母亲蒸出了没有野菜和草种子的饼子，弟弟妹妹们大口大口地吃着，我心里是那么的高兴，那么的熨帖。

16岁那年的艰难和辛酸，是那段特殊时光给我留下的刻骨记忆，相忘都忘不了……

新闻推荐

为了打鸟买气枪 非法持有被拘留

这钱不该花5月12日上午，民警在滨城区秦皇台乡永莘路单东村路段对过往车辆进行例行检查。当检查到一辆白色本田CRV轿车时，车主紧张的表情让民警觉得“有事”，民警随即要求车主打开...

临沂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临沂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