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和与她的无为保姆

张元和、顾传玠1939年4月的结婚照

数年前，美籍华人金安平博士的一本名为《合肥四姊妹》的书由三联书店出版，一时洛阳纸贵。合肥四姊妹序齿分别为：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和张充和。合肥张家是中国近代史上的名门贵族，合肥四大家族之一。这样一个显赫的贵族大家庭里，每个孩子出生以后，都有单独的保姆抚养教导，张家人称呼她们为“干干”。她们是非常特别的一个群体，除了是奴仆以外，事实上还承担了部分母亲的角色。《合肥四姊妹》中写道：“干干白天带孩子，晚上则和孩子一块儿睡觉；孩子不听话时由干干管教她，生病时由干干照料。她是孩子的保姆、看护人，也是他们忠实的伙伴。”

这些干干一般来自合肥乡下，也有来自邻近县城如巢县、舒城、无为、庐江等地的。大姐元和的保姆就来自无为，张家人称她为“陈干干”。干干们，大多是二三十岁就守寡的女人，因为要养家所以不得已才出来帮佣。而陈干干却是一个“全福人”，不但丈夫健在，而且有一个女儿和三个儿子。陈干干是无为何处人，现在已不可考；是夫家姓陈，还是娘家姓陈，也不得而知。陈干干虽然不是个寡妇，可是她的丈夫却没有能力塞饱一家人的肚子，所以陈干干只好去张家当仆人来贴补家用。她曾经和元和说过这样一个恐怖的故事，说的时候似乎是在说一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不带任何感情。她说道：“我生了大的女儿和三个儿子，又怀了第五胎，足月生产的时候，没人在家，我站在房门旁，背靠着长扫帚杆子，生下一个女孩，等衣胞下来，我顺手把衣胞盖在小孩脸上，就当没有生她。”说的时候，陈干干并没有表露出来任何的后悔和感伤，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家境不足以再养活一个孩子。

陈干干在张家原先一直是四姊妹奶奶的贴身女仆。元和本来的干干并不是她，而是万干干。在元和七岁时，万干干回合肥乡下的老家，得了重病死了。疼爱元和的奶奶就让自己最能干最信任的贴身女仆陈干干去专门照料元和。元和自断奶后，就被奶奶抱进自己单独的房子里去住了，从那时起陈干干就看着小元和一天天长大。她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小主人，这小主人可爱聪明，也着实招人喜爱。不知道，在元和的身上，陈干干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儿女的影子。

她教元和无为的童谣：“排排坐，吃果果……”“踢菱角，摆菱角……”夏夜在天井乘凉，卧看牛郎织女星时，她悠悠地唱：“天上星，地上钉，钉钉拐，拐拐钉，钉钉拐拐挂油瓶。油瓶破，两半个。猪衔柴，狗推磨，猴子挑水井台坐。鸡淘米，猫烧锅，老鼠关门笑呵呵。鹰来了，哦！”想来，陈干干一定是用无为方言来教这些童谣的，元和的身上也因此有了些许无为文化的基因。

后来张家从合肥搬到了上海，又从上海搬到了苏州，很多干干都始终追随，陈干干就是其中之一。元和晚年回忆说，在她上大学之前，陈干干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元和大学毕业后在海门茅镇县女子中学担任教务主任，陈干干还曾专程去探望。元和很高兴，为干干做了件黑华线葛丝棉棉袄，干干穿了也很高兴。

陈干干一生很勤劳，烧得一手好菜。闲暇时最爱看戏，看到了喜剧便发自内心地笑，看到悲剧便由衷地抹眼泪。

元和老年时，在遥远的美国，还念念不忘自己的保姆，自己无为籍的陈干干，因为那伟大无私的母性之爱。

陈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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