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憨父亲

我的憨父亲

章科才

有这样一个人，他如高山般威严；有这样一个人，他如孩童般憨直；有这样一个人，他如大海般温柔。他就是我的父亲。

时间转瞬即逝，父亲已经离开二十六年了，在这漫长的日子里，他对我们兄妹的关心和爱护之情刻骨铭心。但更加难以忘怀的是他影响了我一生的“工作精神”，父亲那种憨劲让我受益终生。如今再想起，仿佛发生在昨日。

川南长江北面的大悲场是我的老家，自懂事之日起，就知道父亲是一名厨师，后来听父亲讲，他十岁当学徒上灶，因为个子矮，只有站在凳子上才能炒菜煮面，一直在从事餐饮工作。

七十年代，父亲在场上的麦香春饭馆任经理、厨师，管着五个员工。年逾半百的父亲，经过四十年的油烟熏陶，身材瘦了，脸变小了，皱纹已经从额头爬出，头发里黑白交织，然而，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身体已经衰老，心思全放在饭馆里了。

在饭馆里，父亲的工作够多够重，厨房里切肉、炒菜全是他一人。为了不影响饭馆的生意，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父亲都会早晨六点出现在饭馆，晚上八九点钟才回家。

父亲的同事，都是过了五十岁的人了，大病小病实属难免，每当有人生病，父亲立刻将其工作承担。五十多岁的陈大娘在饭馆负责煮饭，隔三差五生病，有时，一病就是五六天。陈大娘生病期间，父亲承担起煮饭的责任。每天凌晨五点，他准时赶到饭馆，先生火，再将铁锅洗干净后加大半锅水，随即从米缸里秤出一二十斤米，放入木盆用水淘洗干净后下锅煮，等米煮到四五成熟时，起锅倒入筲箕过滤后，用木桶饭蒸子将饭蒸熟。父亲又开始了他的本职工作。

有时候，负责挑水的李二叔病了或家里有事请假，饭馆里所有用水，父亲全部承担起来。到了下午，饭馆的生意趋于清静，父亲挑起水桶，到小场外近两华里的水井挑水，每天挑六七担水，累得他腰酸背痛，第二天，仍然按时出现在厨房。

父亲这种憨劲让其他员工都过意不去，劝他：“章经理，你何必这样辛苦，请外面的人，五分钱一挑。”

父亲回答说：“你们算过账没有？假如一天六挑水，就要开支三角钱，饭馆需要卖两碗半面。请人挑水，一个月下来，饭馆就要多开支九元钱啊！”

父亲就是这样憨，把自己与饭馆融为一体，在饭馆里，他把集体的利益看得最重，从未因自己付出得多，就比别人获取更多的报酬。相反，家人占饭馆一点小便利，他都会大发雷霆。

我清楚地记得，一天中午放学回家，母亲将饭蒸好后，也许是客人到饭馆吃饭的高峰期，母亲没来得及给我们做菜。于是，我拿着一个盅盅到饭馆叫母亲舀一盅骨头汤回家泡饭。母亲将汤舀好，见汤里没有什么油荤，便舀了小勺肉臊子倒入汤中。父亲发现了，上前抢过母亲手中的盅盅，一下将汤倒入汤锅中，先指责母亲自私自利贪小便利，后又大声训斥我，今后不准到饭馆打汤！

看着父亲严厉的眼神，感觉父亲变了，不再是我原来眼里慈祥的父亲，而是一个不顾家的大憨憨，父亲没有当经理之前，对我们兄妹和蔼可亲，疼爱有加。

事后，母亲跟我讲，父亲就是这样的人，母亲在工作中稍有一点差错，都会被指责。母亲的劝说没有让我的思想转过弯，我几天没有跟父亲说话。直到有一天，父亲在饭馆值夜班，叫我跟他一起睡觉。在铺上，父亲和颜悦色对我说：“儿子，我知道你怨父亲，不就是一盅汤嘛，有啥子了不起？可你都是初中生了，想过没有，你今天舀一盅汤，明天别人就可以舀一碗肉，这样下去，受损害的是集体财产，我也没法给上面交差啊！”

父亲入情入理的话，就像涓涓小溪水轻轻地冲洗走我心中几天来的怨气，我理解了父亲，看着父亲那清瘦，堆积着几十年沧桑的脸庞，轻声地说：“父亲，我错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又香又甜，因为，我有一个憨厚、慈祥、挚爱的父亲。

作者简介：章科才，原泸州市供销社副主任，西南商报特约记者，现已退休。时有作品刊载省市报刊，影视评论、散文分别获得省、全国征文三、二等奖。著有中短篇小说集《海峡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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